第371章
也好,過了今夜,一切都會結束的。過了今夜,她就再也不用被這一眼望不盡的宮墻束縛了。 生前不能回故鄉(xiāng),只希望身死后骨灰是自由的,能夠乘風而行云游四方。 這座四方圍城上的天空,她看遍了,也看厭了。 她的目光落了下來,定定地凝視著那些毒害了她四載的花,像是在看一個經(jīng)年的老朋友,陌生而又熟悉。它的每一處紋理都曾深深鐫刻在她的心里,可如今似乎有些記不得它究竟年紀幾何、有幾朵花瓣了。 畫面凝結了,女子與花在黃昏中默默相視。這樣看了許久,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攫取了一朵花的全部花瓣,毫不猶豫地塞進了嘴里。 她的嘴麻木地咀嚼著,一張一合,似是在細細品味其中之韻。然而嚼著嚼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就落了淚。 再膚淺不過的花了,沒什么厚重的韻味,味道泛泛,徒有其表罷了。 吃一朵不過癮,她想把它們都吃了,眼不見為凈,這群漂亮的惡鬼蠶食了自己這么多年,如今臨走,也該換換地位了。 可她沒有。 明早必定會有人來搜宮,若是一個不小心,被發(fā)現(xiàn)花有異樣,火或許就會被引到楚藏身上,那她這么多年的付出就白白浪費了,那無異于再殺她一次。 她不愿,也不敢。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她轉(zhuǎn)身最后環(huán)顧了一眼這處寓居數(shù)載的宮殿,沒有留下一個字。臨走前,伸手從妝奩里摸出一把精致的匕首藏匿于袖中,而后目光回了原處,定定地看了那些花許久,才緩緩走出了寢殿。 她走了,恍恍惚惚中走出的不是琴嫣殿的宮門,而是那個她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地方,那個她從前最不以為然的故鄉(xiāng)。天似乎慢慢亮了,越來越亮,最后亮得看不清那扇門之后是什么,可她仍舊義無反顧地走了過去。 因為在那片沒有鐐銬的自由天地之下,她似乎看見了一個人,那人身著風華萬丈的紅色錦衣,風骨清秀雋逸,腰間系著一塊微微有裂紋的玉佩。他看著她,向她緩緩伸出手來,微微笑著,滿面稚氣。 孟卷舒攬衣抬步,踏出了琴嫣殿的門。 彼時窗戶未關,風穿堂而過,掠熄了燈盞。 此刻的天,好像完完全全地黑透了。 -------------------- 第200章 瘞玉埋香 ========================== 孟卷舒叮囑時的語氣十分鄭重,江令橋下意識以為,那件東西應該是她多年未見的母家人捎過來的,亦或是與它的重要程度一般無二,否則實在對不起這樣倉促的漏夜出宮。 孟卷舒給的地址很好尋,江令橋很快便來到了一間生意興隆的客棧。向掌柜道明來意并客客氣氣地奉上銀錢后,對方果然沒說什么廢話,笑瞇瞇地遞過來一個包袱。 里面裝的是什么?好像還挺軟乎——江令橋接過來一看,包袱不大,似乎并沒有裝太多東西。 然而,當她打開包袱的那一刻,整個人卻怔在了原地。 因為包袱里的東西她曾親眼見過—— 正是數(shù)夜之前,孟卷舒在殿外跳舞時穿的那件舞裙! 它不是應該被鎖在柜子里的嗎?為什么現(xiàn)在會出現(xiàn)在這兒?是孟卷舒把它送出來的嗎?若是送了出來,如今為什么又要把它取回去?還以那般重要的口吻? 江令橋來不及思忖出答案,一晃神的功夫衣服驟然滑落到了地上,猶如高樓崩于面前,頃刻間轟然坍塌。她心中一驚,一種不安的感覺開始遍及全身,連忙俯身去撿,然而就在指尖觸及到衣裙的那一刻,一個小小的、珠玉般的東西忽然從袖中落下,砸出一連串滴滴答答的聲音。 猶如喪鳴。 她挽起衣袖一看,腕上那條銀骨鏈本該老老實實待著四個喜怒不一的骷髏頭,如今只剩下了三個,而滾落在地上的那張哀傷的臉,此刻已然失去光澤,湮沒于人來人往中毫不起眼。 江令橋知道,它氣數(shù)已盡了。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忐忑,很快拾起那個黑色的骷髏頭,站起身又給了掌柜一錠銀子:“掌柜,你還記得存放包袱的是什么人么? 掌柜收下銀子,撓了撓頭道:“嗯……好像沒見過人,只看到了包袱和字條……” 沒等他說完,江令橋便攥緊包袱大步奔出了門。彼時夜色正濃,明月高懸,宮門早已落了鎖,未有圣令不得擅開。可是她顧不得那么多了,心里的那股不安已經(jīng)越燒越旺,燒得她喉嚨干澀,她必須馬上回宮! 巍峨的宮墻困得住普通人,可是困不住求道修煉的刺客。江令橋避開所有耳目回到皇宮的時候,宮里一改往日的平和安寧,燈火明艷,嘈雜紛亂。往來的內(nèi)侍女監(jiān)多了不少,個個臉上帶著驚慌失措的神色,最明顯的是巡邏的侍衛(wèi)驟增,幾乎每一條宮道上都能遇到幾個提刀危立的粗漢。 果然,宮里出事了! 江令橋的腳步下意識快了些,一路上迎面碰到不少低頭疾行的宮人,一波又一波,沒多少面色平和的,大多都是從南熏殿出來,三五成群,有的人身上甚至還有斑斑血跡,可細看又手腳俱在并無傷損。 所以,那些究竟是誰的血? 她直勾勾地盯著那紅得發(fā)黑的血色,只覺得針扎般刺目,冰涼的血滴進心里,心幾乎要被燙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