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不明白……”官稚長長地嘆了口氣,“有時候我實在不明白她,竟然可以為了一個人畫地為牢這么多年,日日夜夜為他誦經(jīng)祈福。那個老皇帝究竟有什么好的?外不美內(nèi)不修,昏庸無道,暴戾成性,也值得讓她記掛這么久?真是白白糟蹋自己的一生……” “其實我倒覺得……”李善葉緩緩回憶說,“你娘她一點也不糊涂,反而是個很通透的人。一千個人有一千種活法,她很清楚怎樣活才是對她來說最自在的方式,只不過這種方式與你的想法不契合。而且……” 他頓了頓,復(fù)又看向官稚:“她是故意的?!?/br> “故意的……”官稚眉頭一蹙,“什么意思?” 李善葉笑了笑:“天下哪有母親不了解自己孩子的,就你還能在賭坊欠那么多錢?她一早就看出了阿秋他們的來意,順?biāo)浦哿T了,否則怎么會那么順利就能拿到想要的東西?她知道你需要什么,什么東西對你來說最有利,只不過礙于過往種種,只能挑揀些世人猜不透的只言片語……” 官稚沉默不語。 “還有啊,若不是太后娘娘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問你娘的名字,我還真沒想過她們倆會是舊相識。” 官稚知道,李善葉但凡有些蛛絲馬跡總會查出些眉目,撐坐起來漫不經(jīng)心地問他:“說吧,馮mama都查到了些什么?” “你娘叫夢粱,可皇后宮中從沒有一個叫夢粱的女監(jiān),所有宮人如今也都還在她跟前服侍,唯有一個女監(jiān),二十年前因病身亡被送出過宮。沒有人知道她從前叫什么,只知道皇后覺得她的本名涼薄,給她賜了個新名字。” 官稚撇撇嘴:“怪不得從前查不出來……” “皇后待這位女監(jiān)如親妹,女監(jiān)也對皇后忠心耿耿。可忽然從某一時起,宮里人便很少見到她了,只說她生了重病不宜見風(fēng),再然后,便是被送出宮的消息?!?/br> 官稚聽罷,正欲張口,卻被李善葉搶先一步堵了回去:“哎……你是不是想問她為什么不肯說出真相?畢竟那樣的話,至少不用像今天這樣卑微地活著。” 官稚白了他一眼:“才不是!她的性子我清楚……寧愿讓自己難受一輩子,也不愿意讓在乎的人對自己失望,更不愿他們被天下人恥笑……” 李善葉重新坐了回去:“是啊,所以她才一直用從前的名字。試想,若旁人知曉皇后還沒生,最寵愛的女監(jiān)卻先一步懷了孕,還是皇帝的孩子,于誰來說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自己的名聲或許不值錢,但你娘決不舍得用皇后的名聲作賭。況且能透露出那句話已經(jīng)算是難能可貴了,如今太后明白了她當(dāng)年不肯開口的原因,但所幸外人尚不知曉,她也算是保住了舊主的名聲,只是,日后或許無顏再面對故人了……” 官稚沒有說什么,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也算是知道了些前塵過往,其余的不如放下吧……”李善葉的口吻如一從溫吞的火,“每個人都有不愿意面對的瘡疤,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示眾,也或許下一刻就想通了。你這樣步步緊逼,反而會讓她愈加畏縮,不妨任她自己慢慢想明白。兒子這么聰明,娘親也不會差的,她需要的只是時間和契機,你覺得呢?” 官稚撇嘴一笑,忍不住虛起眼來看他:“行啊你,如今說起道理來還一套一套的,都快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了?!?/br> 李善葉別有深意地笑了笑:“說道理的比聽道理的,可容易太多了……” “不過下次別這么吝嗇好不好?真是的,夸人都舍不得多說幾個字……”他釋懷地站起身來,用手拍了拍屁股,毫不客氣地把灰全抖在李善葉面前。 李善葉看著他:“想通了?” “想通了!仔細(xì)回味了幾遍,似乎確實沒什么大不了的?;蛟S從前的我就是太閑了,太安樂了,所以總想給自己找點不痛快?!彼剡^頭來沖李善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過在我娘想通之前,這事不能讓第三個人知曉,我得先去把那兩個人知情人給滅口了……” “白眼狼,你敢!” “哈哈哈哈哈哈——”官稚放聲大笑著,撩袍走回了寢殿。 -------------------- 第216章 長惡不悛 ========================== 獨坐在書案前,從正午到日落,江令橋已經(jīng)蹂躪完了一沓箋紙,卻一段像樣的話都寫不出來,往往在人名之后提了寥寥幾個字就心煩意亂地團起來扔掉,而后另起新箋,蘸上濃墨,期望可以比上一回多落下幾個字。可一遍又一遍,卻也只是循環(huán)往復(fù),有始無終。 不知不覺中,皺巴巴的紙團已悄無聲息地落了滿地。 她有些無措,不知該從何說起為好。過了這么久,楚藏還未把夏崢的死告訴夏之秋,她日日都留心著宮外的動向,但偌大的國師府卻整日相安無事,安寧如常。 可誰都知道,這不過是謊言筑起的危樓、粉飾出來的太平。親人辭世,為人子當(dāng)知曉,更何況夏之秋是夏將軍唯一的女兒,她又是個方正執(zhí)著的性子,若真的十年二十年之后才知道父親早已死于枕邊人之手,葬身狼腹尸骨無存,這一輩子怕是都不會好過的…… 江令橋一直都在等著楚藏向夏之秋坦白,可如今看來,他并無主動交代的心思。 她本想尋個時機與夏之秋直說,可每每想到那個場景便覺得殘忍,字字句句都像是凌遲的刀,一下一下盡剜在夏之秋的皮rou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