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葉啊李善葉，我是該笑你天真還是該笑你蠢呢？今日江令橋也在，怎么，這次居然舍得拉好meimei一起送死了？”

    相思門人列陣以待，其中不乏與巫溪有血海深仇之輩，個個怒目圓視，拾利刃，待號令。馮落寒在，初四在，八月和初二在，六月、初六和秦嬈珎也在，從前兩大護(hù)法座下的魔侍一應(yīng)俱在，身后更有千百門人作盾，破釜沉舟，只待背水一戰(zhàn)！

    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巫溪掌心中凝結(jié)的靈力愈來愈盛，她面色狠戾，語氣漸漸森然：“就憑你們，便能妄圖殺了我么……”

    江令橋凜然召出四景，李善葉手持青玉南簫，兩人并肩而立，兵器抵于身側(cè)，目光灼灼，對峙邪魔而面不改色。天地之間，他們異口同聲的回答輕若鴻毛，卻又足以浸透胸膛，振聾發(fā)聵——

    “拼死一試！”

    話音落，塵土漫天，兵戈四起。

    閑云點點，鳥鳴清淺，彼時的蒼梧之巔，安寧如世外桃源。摘星臺高聳入云，夏之秋坐于高臺上，俯望著偌大人世間。

    山風(fēng)拂過面頰，有林間雪松的味道，可她的心中卻未曾泛起一絲漣漪——人依舊，事如故，明明是從前最愛的山川河流，為何沒了從前那番心境？

    不知何時起，風(fēng)漸漸息了，鳥鳴聲聲遠(yuǎn)去，直至聞不見。沒有一絲預(yù)兆地，天空開始落下點點銀屑，悠悠怯怯地從蒼梧之巔飄入萬丈深淵，生死轉(zhuǎn)瞬，永遠(yuǎn)葬身于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雪……”夏之秋仰頭，緩緩伸出手去承接。

    今年的第一場雪，與早春一起來了。只可惜雪片微茫，不堪掌心的熾熱，稍縱即逝。

    雪化了，掌心處浮生出一絲料峭的寒意。而下一刻，一杯熱茶便被人遞于手中。

    靜靜凝望著那盞茶，夏之秋囅然笑了，她甚至可以想象燈青說“小姐喝茶”時的神態(tài)和辭令。

    只是耳畔沒了聲音，轉(zhuǎn)過頭，唯有燈青那雙無言的眸子。

    “我知道，”她轉(zhuǎn)頭看著她，“天寒傷身，該喝熱茶了。”

    燈青笑著點了點頭。

    夏之秋帶她回了天上人間，棲居于蝶神宮，平日無事時她們多靜坐于摘星臺，那是離天最近的地方。

    在那里，夏之秋把一切都告訴了她。

    “別站著了，坐過來吧。你的臉色比我還難看，是不是天冷未添衣？”夏之秋摸了摸她的手，涼得很，遂笑著將熱茶遞到她手中，“這茶你先喝。”

    燈青接過茶，于夏之秋身旁緩緩坐下，望著遠(yuǎn)方抿茶入口。

    “有你真好……”夏之秋輕倚在她的肩膀上，如涸轍之鮒依附水源，“燈青，我只有你了……”

    物是人非，昔日種種猶在眼前，一暖一冷，一白一暗，過往溫情已成前朝舊夢。夏之秋所經(jīng)歷過的，燈青一點一滴都看在眼里，故而也深知那短短幾個字背后潛藏著的荒涼。她眼尾泛了紅，唯有將溫?zé)岬牟璞K放入夏之秋的掌心。

    無法言語的人，可令世間所有不可言之物為其傾口。

    茶霧裊裊，撫慰著兩個同行人的心。雪仍下著，勢頭漸盛，卻不似凜風(fēng)呼嘯，不似苦雨淅瀝，于無言之中遍及崇山峻嶺。白雪紛紛揚揚，落在行人的頭上，落在遠(yuǎn)行人的心頭上。

    忽而間，遠(yuǎn)處碧藍(lán)色山巒的盡頭，一道濃重的靈力驟然升騰而上，俯沖而下，貫穿穹頂大地。靈力沖擊擠壓，破裂成千千萬萬個齏粉碎片，余波如海上巨浪，自遙遠(yuǎn)的地方奔涌而來，抵至摘星臺時，雖只剩下微弱淺薄的波動，可夏之秋還是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是那個人！”

    眉心一跳，她想起了三日前那身刺目的紅衣，淋漓如血——

    與此同時，血脈間的靈力開始不受控制地游走，似乎是一股與生俱來的執(zhí)念，它們在身體里吶喊著，嘯叫著，可卻始終沖不破牢籠的桎梏，有什么堅不可摧的東西牢牢囚禁著它們，致使千年萬年沉寂于此。

    那是蝶神的力量，是一位神靈橫亙千百余年的執(zhí)念——夏之秋不知曉當(dāng)年神明之死的真相，可遙眺遠(yuǎn)方，自己的心口也開始隱隱絞痛。

    蝶神后人也能聞見神明的悲傷么？

    喉間漫起一絲無名的滯澀，最后竟落下淚來。她攥緊了掌心，緩緩轉(zhuǎn)頭對燈青道——

    “下雪了，該去殺人了……”

    燈青蒼白的臉上浮出一抹堅毅，她看著她，極鄭重地點了點頭。

    忘川谷，乃疾風(fēng)驟雪之眼。

    李善葉、江令橋及十八魔侍牽制住巫溪，其余人則全力主攻那多如牛毛的侍下。這一戰(zhàn)術(shù)似乎頗有成效，侍下很快倒下大半，只是，相思門畢竟不敵忘川谷人數(shù)眾多，長時間的殺伐也在迅速消耗自身的體力與內(nèi)力，很多人身上見了傷，血痕斑駁，就連江令橋也免不了受傷，更不遑論一眾魔侍。殷紅的血跡出現(xiàn)在臉上，在身上，在漫天大雪的輝映之下，醒目而妖冶。

    多年來，巫溪一直未能突破瓶頸，此番入關(guān)數(shù)月，歸來時已是靈力與功法俱增，二十人勠力同心也只能勉強維持住持平的局勢，巫溪攻不破，他們也傷不及她。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為侍下將被除盡，可以稍松一口氣，合力主攻巫溪一人時，局勢卻驟然生變——

    只見巫溪冷面一笑，抬手捻了個詭譎怪異的手勢，而后瞑目，口中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