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鬧市少年
馬車平穩(wěn)的駛在喧鬧的市井中,戚笈卿倚在軟塌上,目光專注的盯著手中的物件,良久握緊。 那是紅榴送她出宮時,偷偷塞進(jìn)她手心的,背后附了一張紙條,上面是俞后的字跡:京中黨派盤根錯節(ji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務(wù)必小心行事。 戚笈卿抬簾望了一眼喧鬧的市井人流,嗤笑一聲。 俞后怕是錯估了她,她心思向來不在朝政上,此次回京,不過是想清理一些陳年舊事罷了。 “給本公子好好教訓(xùn)他……” 外面突然傳來一聲謾罵,夾雜著人群的竊竊私語聲。 馬車漸漸慢下來,停滯不前。 戚笈卿皺眉,抬手敲敲車壁,問:“怎么回事?” “郡主,是季太傅的公子和人動了手,侍衛(wèi)和圍觀的人群把街口給堵住了?!?/br> 孔武的聲音傳進(jìn)來,有些百無聊賴。 戚笈卿等了一會,期間換了幾個坐姿,許是昨夜折騰太久,腰間愈發(fā)不舒服,她索性掀起車簾跳下去,伸直身體后才算舒爽些。 孔武以為她要管這樁事,撓頭提醒道:“郡主,季家如今勢大,季何此人在京中諢名甚響,慣愛橫行霸道,只怕惹上了日后難纏?!?/br> 戚笈卿眉頭一挑,反倒生了興趣,這才分了心神朝人群里看去。 只見街口中央,一個身穿華貴錦服的公子模樣的胖子帶著五六個侍衛(wèi)同一個少年扭打在一塊。 少年衣衫襤褸,身手卻很敏捷,雖處于劣勢,眼睛卻厲的發(fā)亮,死死咬住一個侍衛(wèi)的腿,像個倔驢。 她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上一步。 而此時,季何徹底失去耐心,趁著少年被壓制住的功夫,擼起袖子從旁邊攤子上撿了個竹凳,發(fā)狠道:“你這小東西不是很能跑嗎,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說完便舉著凳子朝少年身上砸去。 人群頓時一片驚呼,紛紛下意識捂住眼睛。 一條鞭子凌空飛來,尾端迅速卷起凳角,鞭身受力緊繃,將竹凳連同季何一起甩向一邊。 季何摔了個狗吃屎,翻滾中華貴的錦袍沾了滿身的灰,登時狼狽至極。 他捂著屁股嗷嗷罵娘,氣得渾身的rou都在抖動,爬起來顫巍巍叫囂道:“他奶奶的,誰!給老子滾出來!” 街口處一片噤聲,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露出被遮擋住的戚笈卿。 孔武默默合上張大的嘴巴,迅速跳下馬車擋在戚笈卿身前,卻被她抬手撥開。 她一臉慈愛的朝對面招招手。 季何只囫圇看見個紅衣女子模樣,被這番動作挑釁得怒火沖天,憤憤指揮身后的侍衛(wèi)們:“你們還愣著干什么,給本公子上啊?!?/br> 侍衛(wèi)們回過神一哄而上,卻不知為何突然僵住,一個接一個不動了。 季何見狀氣得不行,怒其不爭的撥開前面的侍衛(wèi),罵罵咧咧道:“一幫廢物,連個女人都收拾不了,看老子……” 還未到戚笈卿跟前,一張腰牌直接懟在他臉上,特有的金紋羊脂腰牌,雕刻龍鳳暗紋,腰牌正中以牡丹金墨浸刻二字:戚元。 鄴朝共有三位郡主,按規(guī)制,郡主腰牌僅可用普通蜜蠟制成,牌上須刻有“郡主”二字。 唯獨(dú)有一位,深得圣上寵愛,享皇子禮制,腰牌以羊脂玉制成,紋以金絲龍鳳,僅刻名號“戚元”,是唯一一位無需向皇子行禮的郡主。 此等尊貴身份,無人可及。 然而這位五年前從京中貴流圈銷聲匿跡,時間一久,幾乎教人淡忘了。 季何條件反射的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冷氣。 他重新正視起眼前幾近陌生模樣的女子,隱約找到了幾分從前的影子,猶疑中摻雜著驚喜:“戚元?竟然是你?” 戚笈卿將腰牌一收,拍拍他的肩膀,語氣甚是憐愛:“阿團(tuán),這么多年了,你怎么還在前門大街上廝混啊,就不能有點(diǎn)長進(jìn)?” “哎喲!說多少次了,不許再提少爺我八百年前的乳名了!” 孔武抱著險(xiǎn)些要拔出來的劍,看著兩人勾肩搭背的往回走,腦海里不適時宜的浮現(xiàn)出臭味相投這幾個字,他甩了甩腦袋,木著一張臉重新躍上馬車。 “他怎么得罪你了,鬧出這么大動靜,你爹現(xiàn)在不罵你了?” 戚笈卿抬起下巴點(diǎn)了點(diǎn)被制伏在地上的少年,語氣甚是隨意。 季何被她勾在肩上的手臂壓得直不起腰,費(fèi)了巴勁的扒拉出來。 他喘了口氣道:“你是不知道,我近日真真是被賊盯上了,每次出門都要丟一回錢袋子,惱人得很。這回本少爺學(xué)聰明了,叫人在暗處盯著,這不就把這小賊抓住了?!?/br> “呦,這么厲害呢?!逼蒹徘鋵ι仙倌旰谄崞岬捻?,幽幽調(diào)侃一句。 季何還以為是在夸他,刮著臉嘿嘿一笑,大手一揮:“行了我讓人把他送到衙門去,咱們兩個多年未見,找個地兒好好敘敘舊才是正理?!?/br> 侍衛(wèi)們正要動作,少年仿佛有些慌了,盯著她表情有些委屈,悶悶說了一句:“我沒有偷?!?/br> “嗨,臭小子,你還委屈上了,本少爺我兩只眼看得真真切切的,一看就是個慣犯,死到臨頭還不承認(rèn)……” 季何氣得直接上手,誰知把人渾身上下摸了個遍,別說錢袋子,一個子都沒找到。 他不信邪的又翻了一遍,一臉見鬼的表情,回頭瞧見戚笈卿以及眾人隱隱懷疑的神色,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氣結(jié):“不是,我真沒冤枉他……” “既然沒證據(jù),這事鬧到官府怕是難斷案。”戚笈卿目光一直落在少年身上,他說完那句話后一直低垂著頭,倒教人心疼。 她拍拍季何,替他拿主意:“行了,他畢竟是個孩子,你且饒他一次?!?/br> 季何憋屈得難受,好半天郁悶道:“可我的錢袋子,這可是我最后一筆私房錢了……” “嘖,區(qū)區(qū)那點(diǎn)銀錢?!逼蒹徘洳灰詾槿?,慷慨道:“你若真手頭緊,我貼補(bǔ)給你就是了,權(quán)當(dāng)賠我方才莽撞攔你的不是?!?/br> 季何眼睛一亮,頹然的模樣霎時煥發(fā)生機(jī),感動至極:“戚元,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對我甚好……” “額……不過我眼下沒帶銀錢出門,你待會叫人去我府上取便是?!?/br> 戚笈卿忍住想要收回那句話的沖動,朝那些侍衛(wèi)擺擺手,將那少年放開。 圍觀的人群漸漸散了,季何興高采烈的親自去郡主府取錢去了,甚至忘了要同她喝酒敘舊。 那少年從地上爬起來,垂著頭盯著腳尖一聲不吭。 戚笈卿腳尖一轉(zhuǎn),走到他面前,從懷里掏出一瓶藥丟過去,皺眉道:“你家里沒人管你嗎?” 少年攥緊藥瓶,突然抬起頭一瞬不瞬的盯著她:“關(guān)你何事?!?/br> 說完低著頭同她擦身而過,腳步敏捷而迅速,很快就隱匿進(jìn)人群之中。 戚笈卿壓了下發(fā)漲的額角,返回到馬車?yán)铩?/br> 外面孔武詢問她接下來的路程,她想了想,抬簾指了個方向:“去俞府?!?/br> 回京到現(xiàn)在,凈是些不順心的事。她不高興,自然該去見見更不高興的,沒準(zhǔn)就能開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