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愛喔”

    石琳回家吃午飯，飯后窩在沙發(fā)陪母親看電視劇，廣告時間出現(xiàn)奶粉廣告，聽著里頭兩個天真的孩子的對話，眼睛笑得瞇成一輪彎月。

    沒多久又播出紙尿布廣告，一個嬰兒肥軟白凈的小屁屁出現(xiàn)在鏡頭前，被大人的手指輕輕捏起又放開，彈了兩下。石琳兩手貼在下顎，羨慕不已，恨不得也伸進螢幕里偷捏一把。

    “媽我想要養(yǎng)一個小孩?！?/br>
    “你喔”石母看她一眼，很看扁的樣子?！澳阕约壕褪莻€小孩?！?/br>
    “哎唷～～媽，我說真的啦！”她不服氣地抱著母親的手臂晃過來又搖過去?！叭绻矣幸粋€小孩，嗯每天晚上可以抱著他軟綿綿、香嘖嘖的身體睡覺，多好。”她想象著那畫面。

    “想嫁人啦！”石家就石琳一個寶貝女兒，即使她已經(jīng)快二十九歲，連個男朋友的影子也沒有，他們卻從不逼她，只要她快快樂樂、健健康康就好。

    “不要～～”她立刻做出嫌惡的表情?！拔也灰奕?，只要小孩。”

    “這可不行，不準你當未婚mama?！睂τ陂_明的石家，這種事還是太驚人了。“想要小孩得先結婚。”

    她跳過母親的重點，繼續(xù)幻想?！皨屇阆耄绻矣幸粋€有陽光般金黃色頭發(fā)，像琥珀般美麗的眼睛，圓嘟嘟的小臉，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小孩，那你就是外婆了，你不想抱孫子嗎？”

    金黃色頭發(fā)？石母愣了一下，那不就是混血兒？　　“一定要混血兒嗎？”石母忍不住皺起眉頭，她可不想要一個有溝通障礙的“阿多仔”女婿。

    “嗯，一定要，白白凈凈的，肥肥軟軟的?！彼昧c點頭，腦中已經(jīng)浮現(xiàn)一個像奶粉廣告里的超可愛小男孩?！鞍『孟胍福　?/br>
    “這樣啊”石母努力地回想親戚朋友中有沒有誰可能介紹這樣的對象　　會說國語，打算在臺灣定居的外國人，雖然有點難度，但是，為了寶貝女兒的夢想，她還是會努力地打探消息。

    石琳不知母親腦中的打算，只是，想要領養(yǎng)一個小寶貝的念頭卻鮮明了起來。

    她不是女性主義奉行者，但是對于自己經(jīng)常脫線演出的性格卻很有自知之明，她無法想象嫁入一個家庭，適應各種傳統(tǒng)規(guī)范，成為像母親這樣的賢妻良母。

    如母親所說，自己就像個孩子，在眾人的呵護下長大，隨興自在慣了，才不要笨笨地找個人來限制自己，管東管西的。

    不過，她喜歡小孩也特別有孩子緣，陪著孩子一同學習一同成長，是件多么美妙的事。

    她希望她的孩子將來成為一個心地善良、正直又貼心的人。

    想著想著她便從沙發(fā)跳了起來?！皨專乙?。”她要找些育兒的書籍。

    那看似一時興起的決定，其實已在心中醞釀許久，而她又是那種一旦決定就一心只掛記一件事的人，沖勁十足；國小時決定學畫畫，也是拿起筆一畫就是一、二十年，如今已成為一位知名的繪本圖文作家。

    “琳琳──”石母見女兒一轉眼就要溜不見，連忙喊住她?！澳阆麓问裁磿r候有空，我好幫你安排不是，我們一起出去吃飯?！?/br>
    “我想到就回來，媽再見，還有，我愛你～～”石琳已經(jīng)跑出門外，轉身朝門里喊著。

    石琳哼著歌邊走邊跳，走到大馬路等待公車，等待的空檔習慣地仰頭看向天空。

    她喜歡看云，將奇形的云朵想象成各種奇幻野獸，將遼闊的天際想象成一個虛擬的國度，上面住著不同于人類的靈物，每個都擁有神奇魔法。

    秋冬的云灰灰低低的，是黑暗之神統(tǒng)治的季節(jié)，而春季和夏季則換光明之神管理，互不侵犯，和平共處。

    她看得出神，直到高聳的公車擋住視線，她才收回想象，愉悅地踏上公車階梯。

    “午安！”她向公車司機打招呼?！斑牢绨病惫囁緳C被她甜美耀眼的笑容迷得差點忘記踩油門。

    她坐到最后一排看向窗外不斷倒退的景物。離她和幾位好友居住的花園公寓大樓隔兩站有個不小的公園，她喜歡到公園散步，赤腳踩踩草地、泥土。

    朋友形容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遠古生物，家中不開伙，沒電視、沒電腦的電器白癡，就連手機也只會撥打和接聽兩種功能，腦容量跟恐龍差不多。

    “啊～～司機，我要下車”石琳眼睜睜地看一排椰子樹從車窗外閃過，才驚覺已經(jīng)到站。

    鄰近的乘客聽見她的低呼，連忙幫忙呼叫司機停車，司機好心地停下車來，所有乘客都微笑地看一位如天使般純凈的女孩不慌不忙地走下車，心中不約而同發(fā)出感嘆──世界真美好！　　石琳下車后悠閑地漫步行經(jīng)公園，公園入口處的大樹底下有幾位老伯伯正在下象棋，擱在一旁的收音機播著電臺賣藥的廣告，天氣涼爽，一切都令人感到舒服愜意。

    走過公園是一排商家，書店、美術用品社、花坊、古董行，是她最愛的一條街，她在書店挑了幾本育兒的書，從零至三歲、三歲到六歲，還有如何與青少年溝通。

    回家時選擇一條沒走過的巷子來個小小探險，不時停佇欣賞巷內(nèi)住戶庭園栽種的花草植物，忽地瞥見前面蹲坐著一個小男孩，可是附近并沒有大人看顧。

    “小朋友，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石琳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來跟他說話。

    這一看，不得了──　　“哇～～好可愛噢！”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小男孩──金黃色微鬈的頭發(fā)，像面團般軟綿綿的白皙膚色，還有一雙琥珀色清透的眼睛，根本就是她腦中勾勒的寶貝模樣。

    小男孩有點畏縮地抱了抱膝蓋，又好奇地盯著石琳。

    她偏著頭微笑，耐心地等他放松戒備。

    他還是不開口。

    “你看，螞蟻?！彼赶虻厣弦慌盼浵?。

    小男孩不知不覺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

    “你知道螞蟻是大力士嗎？”

    “不知道?！毙∧泻Ⅲ@奇地看著她，已沒了先前的警戒。

    “告訴阿姨，你幾公斤？”

    “十二公斤?！?/br>
    “那你能不能把阿姨舉起來？”

    他格格笑。“不行啦！”

    “螞蟻可以舉起比牠們體重重二十倍的東西喔，如果螞蟻長得像你這么大，就可以把六個阿姨舉起來。”

    “哇──”小男孩不禁佩服地盯著地上的螞蟻，然后又看看眼前漂亮的阿姨。

    不一會兒，他禁不住好奇，伸出胖胖短短的小手觸摸石琳披散在肩膀的長發(fā)，柔柔的，輕輕的。他笑了起來，小手在她的發(fā)間穿梭，任她的長發(fā)從他指尖溜過，像好玩的玩具。

    “我的名字叫石琳，你呢？叫什么名字？”

    “邵帆余邵帆?！?/br>
    “邵帆幾歲了？”

    “三歲半”

    小男孩努力想比出中間三根手指，可愛的模樣令石琳不得不一再發(fā)出夢幻的贊嘆。“怎么會這么可愛”

    不只因為可愛，她對這個恬靜乖巧的孩子有種莫名的疼喜，第一眼見到就想親近他、呵護他。

    “邵帆在這里做什么呢？”

    “等把拔回來?！?/br>
    “媽咪呢？”

    小男孩頓時收回小手，又抱著膝蓋，嘟起粉粉的小嘴，輕輕地搖搖頭。“沒有，邵帆沒有媽咪”

    “沒有？”聽見小男孩居然沒有母親疼愛，就這樣孤零零地坐在家門口等待爸爸回家她的胸口一熱，眼淚就涌上眼眶，心疼地擁住小男孩。

    小男孩見石琳掉眼淚，不知怎的也跟著哭了。兩人哭了好一陣子，石琳才察覺自己影響了孩子。

    “邵帆乖，不哭”她擦掉自己的眼淚也拭去小男孩臉頰的淚水。

    “阿姨也不哭”小男孩反過來安慰她。

    他的臉頰鼓鼓的，很柔軟、很細嫩，她不禁用雙手捧起，朝他微笑?！吧鄯氩幌胍粋€媽咪呢？”

    小男孩像是有些猶豫地低下頭。

    “阿姨以后就做邵帆的媽咪，好不好？”

    他微微點頭，又趕緊搖頭。

    石琳想起自己對他而言還是個陌生人，這么問好像拐騙孩子的壞人。

    “把拔說邵帆不可以叫別人媽咪。”小男孩終于吞吞吐吐地說出原因。

    石琳從小孩子的話語中猜測，這么可愛的小男孩，每個女人見了都會忍不住想疼愛他，做他的媽咪吧！　　“可是阿姨好想做邵帆的媽咪？”她嘟起嘴，可惜地說。

    小男孩抬起臉，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拔乙蚕?。”阿姨像老師說的天使，白白的、亮亮的?！吧鄯矚g阿姨，阿姨當我媽咪?！?/br>
    “真的？”她又感動又意外，揉揉他柔細的鬈發(fā)?！澳悄阋形沂裁?？”

    “媽咪～～”邵帆投入石琳的懷里，甜甜地喊了聲。

    石琳滿足地紅了眼眶，她決定了，她要照顧他、疼他，不要再有別的小孩，只要他，用一輩子的時間呵護他。

    “你是誰？”

    一道冷漠低啞的聲音在石琳上方響起，她抱著邵帆仰起頭，看向聲音來源。

    一個全身黑──黑襯衫、黑色緊身牛仔褲、黑色皮靴、黑色眼眸的男人，身上唯一的顏色是黑發(fā)中挑染的些許金色。

    “邵帆，過來?！蹦腥擞珠_口，這次聲音軟了一點。

    “把拔，媽咪，是媽咪喔！”邵帆沒有離開石琳的懷抱，手舞足蹈興奮地向他爸爸介紹他的新媽咪。

    “回家了。”余希堯彎下腰從石琳手中想接過邵帆，頸上的銀鏈子從敞開的衣襟落出，盾形飾品冰冰地貼上了石琳的臉頰。

    “呼”石琳縮了一下，下意識將邵帆抱緊。

    “媽咪，媽咪?！鄙鄯€興奮地叫著。

    余希堯站直身體，從冷眸中射出寒光?！靶〗?，麻煩你把手放開?！?/br>
    “你太高了，可以蹲下來說話嗎？”石琳又仰頭看了看他，仰得脖子有點酸。

    他皺起眉頭。“我沒什么話要跟你說，把孩子給我?！?/br>
    “邵帆是你兒子？”

    廢話！余希堯沒耐性地挑了挑眉，沒說話。

    “是嗎？”她不放棄地再問一次。

    “是。你可以把手放開了嗎？”

    “可是”她看看那個站得很高的男人，又看看懷里的邵帆?！翱墒悄闶呛诎l(fā)，邵帆是金發(fā)，你是黑眼睛，邵帆的眼睛是褐色的，而且，邵帆那么可愛，不像是你兒子?！?/br>
    “只有一個男人是不會生孩子的?！彼淅涞仄财沧旖牵X得這個女人的問題也太多了吧！而且為什么邵帆很可愛就不像是他的兒子？難不成他看起來“面目可憎”？　　“什么意思？”石琳聽不懂那種拐彎的說話方式。

    “就是我得跟另一個女人做ài之后才能生出小孩，而那個女人剛好是金發(fā)，這樣懂了嗎？”他揶揄說道。

    “這我當然知道”石琳有點怪他在小孩面前用那么直接的說法?！八膍ama呢？”

    “跟你沒關系?！彼迤鹉樋?，愈來愈不耐煩。

    石琳實在仰頭仰得很累，索性抱著邵帆站起來。

    小男孩的眼睛好奇地在兩個大人之間轉來轉去。

    “孩子這么小，一個人待在外面很危險，你該早點回來，你看他的臉頰凍得紅咚咚的?！?/br>
    “小姐，你管很寬，你是什么人，關你什么事？”他高高地低睨她，若不是保母臨時通知他要請假，他當然不會讓孩子落單。

    石琳見孩子沒有母親，唯一能依靠的又是一個這么不負責任的父親，心疼不已，她抱緊孩子，仰起下巴說：“既然我是邵帆的媽咪，自然要保護他?！彼m看來柔弱，但為了保護自己所愛的人，卻能生出近似“莽夫”的勇氣。

    “媽咪？”他冷笑，排隊想做邵帆的媽咪的女人已經(jīng)長達一條街了。

    “對，從現(xiàn)在起，我就是邵帆的媽咪，我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他。”在她單純的邏輯里，只要是家人、朋友全在她的保護范圍里，完全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說的話在一般人眼中看來多么怪異，尤其是在孩子的“親生父親”面前。

    余希堯沒理會石琳的一廂情愿，朝邵帆伸出手?！皝恚职直П?，我們吃飯去。”

    邵帆肥短的雙手勾著石琳的頸子，小小的頭顱靠在她柔軟芳香的發(fā)間，不想放開。他覺得媽咪好香好軟，讓媽咪抱著好舒服。

    “余邵帆──”余希堯的耐心不多，這時見他們一大一小都沒放手的意思，不免有些惱火。

    “我抱他進去好了，我可以喂他吃飯?！笔諏櫮绲赜H吻邵帆圓嘟嘟的臉頰，萬般幸福地說。

    他覺得這個女人煩死了，怎么一點也看不出他的不悅，死抱著人家的孩子不放，該不是神經(jīng)病吧？　　余希堯這個想法一冒出，開始不著痕跡地打量石琳，不知道這個神經(jīng)病有沒有暴力傾向，小孩還在她手上。

    冬天天暗得早，他只能以路燈及月光的亮度打量，這時才發(fā)現(xiàn)石琳令人驚嘆的美貌。

    她的美沒有一絲人工修飾，如洋娃娃般長長的睫毛和美麗的大眼睛，白凈無瑕的膚色和五官，長及腰間不經(jīng)吹整的柔軟發(fā)絲在風中輕輕飄揚，簡直就像會發(fā)光的天使。

    邵帆一臉幸福地斜靠在她的頸彎處，兩張純凈皎潔的臉龐相偎，構成一幅唯美溫馨的畫。

    不過，余希堯的職業(yè)就是攝影師，看多了明星、模特兒，對石琳的美貌的驚嘆也僅是一閃而過，最驚訝的還是兒子的反應。

    這孩子遺傳了他挑剔、自我的個性，并不喜歡陌生人抱他。此時他見邵帆賴在這個女人身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是，他必須顧慮孩子的安全，來路不明的女人，不得不防。

    “很重，我來抱?！彼斐龈毂?，看似自然卻暗暗使了點力氣，一把從石琳懷中將孩子抱過來，不管這一大一小分開后發(fā)出的悲慘呼聲，叫得好像他才是壞人一樣。

    “別再讓我看到你接近孩子，我會報警?！彼媸铡?/br>
    余希堯將孩子抱上車，鎖上車門，石琳還怔在原地，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邵帆卻在車內(nèi)他的安全座椅上踢著腳，哭得像個被虐待的小孩。

    “別哭了，吃飯去。”余希堯輕輕拍打他亂蹬的小腳，他卻哭得更凄慘。

    石琳聽見小孩哭聲，心揪得痛了起來，但是，再怎么說他也是孩子的父親，她又不能跟他搶

    “媽咪～～媽咪～～”

    余希堯見兒子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猛拍打著車窗，頻頻向后看，路過的行人也用怪異的眼神看他，他的腦子疼了起來。

    他踩下油門，駛出巷口，想轉移孩子的注意力，余邵帆卻像跟他杠上一樣，怎么哄都哭不停，孩子尖銳的哭叫聲讓他快瘋掉，不得已他繞了一圈又回到家門前，看那女人還在不在。

    沒想到，那個女人居然就蹲在他家門口哭得傷心欲絕──　　現(xiàn)在是什么情形？他成了人口販子嗎？　　因為知道兒子一旦拗起來，任你怎么哄怎么罵都沒用，他只能嘆口氣，將車鎖打開，降下車窗，朝那個外表看來正常但行為怪異的女人說：“上車吧！”

    “可以嗎？”石琳驚喜地抹去滿臉的淚水，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