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見我？”于實站在院中問。

    讓他進來又不想他見。

    “不見也得見。”于實頂著風(fēng)，一步步往里走。

    那風(fēng)又不用力吹他，怎么阻止得了他的腳步，最后只能軟綿地在他身邊流連。

    第99章 于實45

    這棟玻璃別墅到處都是落地窗和天窗, 白天光線強烈。

    尤其是有太陽的日子，室內(nèi)會太過明亮。

    但今日，踏入這里, 就感覺昏暗朦朧看不清晰, 比外面昏沉的天色還要更沉幾分。

    屋內(nèi)的家具擺設(shè), 和于實離開前似乎沒什么兩樣，可仔細(xì)看看，又好像哪里都不對。

    于實記性很好, 只是匆匆一瞥, 就發(fā)覺了周圍地板家具, 都有形狀、顏色等不同地方的微小差異。

    他盯著地板上的地毯看了兩眼, 發(fā)覺上面的圖案在旋轉(zhuǎn)，便明白，看似正常的屋子, 應(yīng)該是幻境。

    從前風(fēng)雪鄉(xiāng)只會讓正常的環(huán)境變得不正常，這次竟然在竭力偽裝正常。

    可見他自己現(xiàn)在是不怎么正常的模樣，而且有心無力，偽裝得不太好。

    于實走上二樓，推開那扇臥室門。

    床邊的黃色燈光和拉起的窗簾，都和他走時一樣。

    唯一的敗筆就是，床上躺著的那位變成了美麗無暇的模樣。

    但于實離開時, 他已經(jīng)快枯瘦成骷髏了。

    站在能看清床上人的位置，于實又遇到了阻力, 無法再往前一步。

    這人似乎妥協(xié)了，愿意讓他看, 同時又希望他不要再靠近。

    于實抬起手推著身前看不見的屏障，一言不發(fā)鼓起力氣往前撞去。

    這一個冬日他都在干活, 而且是干的重活力氣活，幾乎沒有停過，就算再注意保養(yǎng)，手上身上難免也有磕碰和傷口。

    才撞了兩下，手掌上那些還沒好的細(xì)碎小傷口都裂了。

    第三下，看似堅硬的無形屏障玻璃一般碎裂。

    眼前粉飾太平的溫馨臥室瞬間大變樣，露出真實的面貌。

    腳下干涸的泥地，枯朽的蓮花還有被燒灼的痕跡。

    一面散發(fā)著光芒的大型圓鏡之上，半臥著畸形的人影。

    他上半身貼伏在鏡面，下半身從腰線起還連著一個癟下去的蛹，隱約是一團沒化形的模糊白rou。

    就算是上半身，也不完全是人類樣子，至少雙手更像長而細(xì)的白色枝條。

    于實見到這個模樣的風(fēng)雪鄉(xiāng)，腳下微頓，便快步走上前。

    “雪鄉(xiāng)?！?/br>
    他跪坐在白色的鏡面上，低聲呼喚。

    風(fēng)雪鄉(xiāng)的腦袋藏在兩片微合的虛幻翅膀里面，聽到于實的聲音，也只是翅膀小幅度顫抖著，沒有打開。

    “雪鄉(xiāng)，讓我看看你，你醒著嗎？”

    于實摸著那兩片抖動的蝴蝶翅，觸感干澀，像緊繃的帆。

    上面眼睛形狀的紋樣旋轉(zhuǎn)，好像在觀察他。

    被于實拂過時，大大小小的眼睛都覺得癢似的，紛紛眨動起來。

    于實俯身動手慢慢拉開一片翅膀，露出里面的腦袋。

    風(fēng)雪鄉(xiāng)閉著眼睛，睡夢中被驚擾般緩慢睜開眼睛。

    他的眼睛比正常時更大，里面擠滿了密密麻麻的紫色圓圈狀眼睛。

    往不同方向轉(zhuǎn)動起來的樣子，旋渦一樣奇特。

    不同于從前看著他時眼里滿滿的喜愛和依賴，現(xiàn)在這雙魔魅的眼睛讓人害怕都來不及，別說看出蘊含的感情。

    被于實拉開的翅膀抖一抖，又往上遮住風(fēng)雪鄉(xiāng)半張臉。

    欲遮不遮，就像于實剛才進來時遇到的阻礙，欲拒還迎。

    于實看出他現(xiàn)在確實沒有神智，恐怕只有模糊的一點意識和本能，所以在拉扯著。

    手撫上他尖細(xì)的臉頰和下巴，于實想問問他：不是說自己可以嗎，不是不需要我陪伴照顧嗎，怎么又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到底沒有說，目光掃過他的身體。在他腰部下蛹的破口處停留了一會兒。

    風(fēng)雪鄉(xiāng)動了動，于實感覺手指微熱，他竟然在舔舐他手指上細(xì)小的傷口。

    說是“舔舐”也不太正確，應(yīng)當(dāng)是“吸取”。

    因為蝴蝶的口器是虹吸式。

    他要是清醒著，恐怕絕對不可能在他面前露出這樣的“舌頭”。

    于實張開手掌，任由蝴蝶像啜取花蜜、汲水般，把手上傷口都處理了一遍。

    空閑的那只手，于實就揉著他的頭發(fā)，不知不覺，這只蝴蝶就將頭枕到了他的膝上。

    手腕被風(fēng)雪鄉(xiāng)兩手抓住，又濕又冷地環(huán)著。

    怪異的無數(shù)只眼睛聚焦在他身上。

    流光溢彩的虛幻翅膀偶爾還會輕輕拍在他身上，于實泰然處之。

    抽出自己的手，將風(fēng)雪鄉(xiāng)的腦袋從膝上挪開，于實才做出個起身的動作，本來躺在鏡面上的風(fēng)雪鄉(xiāng)就仰起上身，像要挽留地傾向他。

    “我不走?！庇趯崜Q了個姿勢側(cè)身躺下，和過去一樣將這個不太正常的伴侶抱著，撫摸他的后腦勺。

    “明明這么需要我，還讓我走？”

    風(fēng)雪鄉(xiāng)自然不能回答他，他只是瞇起眼睛，挪動著不太方便的身體，挨著于實。包括一團血rou般的破蛹處。

    濕冷的，血液一樣帶著腥氣的黏液從蛹里流出來，淌在于實的腿上。

    于實吸氣，抱著風(fēng)雪鄉(xiāng)的腦袋緩聲安撫：

    “雪鄉(xiāng)，還沒到你醒的時候，不要緊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