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沒有經(jīng)歷過快樂，又怎么能感覺到習以為常的日子竟然是痛苦的。

    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去忍受那樣的日子。

    第243章 于光50

    綺云樓, 珠州城中有名的紅樓，夜夜歌舞不歇。

    每到白日卻格外寂靜，連廊下婢女走路的聲音都幾乎聽不見。

    這里是妖鬼絲巢出生的地方, 也是他往后許多年的巢xue。

    妖鬼絲巢從十二歲覺醒時, 便自然而然會使用自己的能力。

    他從那個潮濕陰暗的地下室, 住進了綺云樓最高的高閣。

    曾經(jīng)踩在他頭頂?shù)拿恳粋€人，都匍匐在他腳下。

    當他的網(wǎng)覆蓋了珠州城乃至更多地方，他的耳目和傀儡遍布各州, 那些家族甚至除惡司, 或情愿或不情愿, 都要對他一個妖鬼搖尾乞憐。

    他從不理解世間那些父母親人之情, 朋友同伴之義，有情人男女之愛。

    蜘蛛只會不斷織網(wǎng)，然后伏在網(wǎng)上等待食物的到來。

    這個世界對他而言, 僅僅是一個巨大的捕獵場。

    綺云樓閣樓上蒼白瘦長的人影倚著蛛絲織成的錦緞，妖冶面容上，睜開一雙漆黑的眼睛。

    側邊隔著一道屏風，映出外面卑躬屈膝的影子。

    那影子滔滔不絕說：“絲巢大人，那總是和您作對的幾個家伙著實可惡，如今總算是都死了……”

    這是什么時候？

    于音環(huán)顧熟悉的綺云樓高閣景色，在記憶中找出這一幕。

    這是牧羿那群人想殺他, 卻不敵他的勢力，全部死去之后。

    于音低頭看自己的手, 膚色蒼白，身軀雖然已經(jīng)是成年模樣, 卻仍然和十二歲時一般脆弱。

    從來緊閉的門忽然無聲打開，他起身繞出屏風, 屏風后那人沒想到他會出來，被嚇得瑟縮跪地。

    外面是白日，卻沒有太陽，天空陰沉，濁水河腥氣的風一直吹到這邊。

    還有一股血腥氣從樓底下傳來。

    血腥氣來自牧羿的尸體。他是個長相俊朗正氣的青年，可再俊朗，死人看上去還是猙獰的，尤其是他身上的傷口不少。

    看管著尸體的兩人在說話，一個說：“聽說這是除惡司的修士？年紀輕輕死在這，真是可惜了?！?/br>
    另一個說：“誰叫他敢和那位大人作對，屋內(nèi)還放著一具女尸，聽說是他的同伴，還是班家小姐呢。”

    于音眨一下眼，便有更多傀儡所見到的景象呈現(xiàn)給他。

    死氣沉沉的珠州街道是灰暗的，和鉛灰的天空一般。

    街上貴氣的除惡司門楣高高的，趾高氣昂的管事將前來請求除惡鬼的村人打出去。

    路人見怪不怪，誰都沒有多看一眼。

    建在山中的珠州神學府，和他另一份記憶中不同，沒有任何一張熟悉的面孔。

    他和于光曾一起住過的小院荒蕪長草，那棵沒有被人修剪過的大樹，樹冠已經(jīng)完全覆蓋了院落屋舍。

    鳴與和武勁的名字，刻在神學府后山的碑林里，和那些死去的人一起。

    甄家仍是珠州大戶，他們?nèi)A美無邊的庭院里，仆從如云，男男女女飲酒作樂。

    班影是幾年前就已經(jīng)死去的人。

    裴文覺也是，他們兩人都是少年早逝。

    在妖鬼絲巢記憶中，和這兩人不曾有過交集，如今這城中更是不曾留下他們的痕跡。

    珠州城門外還是一片荒地，只有兩三個簡陋茶棚，沒有什么新的除惡司。

    “于光呢？”

    于音腦子里這個念頭越來越清晰，迫切占據(jù)了他所有的思緒。

    于光在哪里？

    于光不在這里。

    他不知道從哪里來，又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消失。

    他回到了一個于光不存在的時間和世界。

    “于光在哪里？”

    “于光存在過嗎？”

    “大哥……”

    粗糙的手掌重重擦過他的額頭，于音醒了。

    他看到自己剛才找了無數(shù)個地方都沒能找到的人，就支著身子躺在身邊，胸口上還有他昨夜咬出的痕跡。

    “滿頭汗，夢見什么了，這么急，我看你急的都要說話了?！?/br>
    于光溫暖寬厚的手掌又往他額頭上擦了一下。

    桌上兩支高高的喜燭還沒燃盡，但是外面已經(jīng)隱現(xiàn)天光。

    于音看不到天亮，但于光身上明亮的金色已經(jīng)像旭日驅散了他晦暗的夢。

    他抱住大哥，緊緊貼在他身上。從他溫熱皮膚下透出的蓬勃生氣，使他重回人間。

    準備起床卻被于音拖著膩歪一陣的大哥，看看外面天色，扶著人坐起來。

    “既然醒了，剛好跟大哥一起去晨跑?！?/br>
    新婚第二天，天才剛亮，于音被拉起來，洗漱過后出了家門。

    今天的大哥也很精神。

    他今日難得沒有去城外，而是在城內(nèi)沿著最寬的那條街慢跑。

    珠州城內(nèi)平整的大路四通八達，最大的那一條可以直通甄家大宅，現(xiàn)在叫做珠州公園。

    這樣早，街面上還沒有幾個人，于光帶著于音從街上跑過，偶爾幾個早起賣貨的小販瞧見于光，都要笑著打個招呼。

    他們路過從前的舊除惡司，改成了夜市和早市還有小商品市場的舊除惡司里，這會兒倒是有不少人，已經(jīng)把早餐攤子鋪開了。

    跑到這里，于光推著于音的背，把他推進白汽裊裊的早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