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杜隆卻不能不在意。

    到不是因為他心地善良。

    而是他很清楚，內(nèi)城的貴族是他的主人，但外城的工廠主和商會老板們才是他的根基。

    “既然你認為我們是朋友，那我希望你們的飛機今后不要出現(xiàn)在朋友家的領(lǐng)空。你們的飛機出現(xiàn)在了我們的雷達上，這一次我們的士兵保持了克制，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盧卡看著他說道。

    “這是合理的訴求，你們的領(lǐng)空范圍是？”

    杜隆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

    “清泉市五環(huán)范圍內(nèi)都是我們的領(lǐng)空，以環(huán)線公路為界?！?/br>
    “這不可能，”盧卡搖了搖頭，“曙光城也有一部分在清泉市五環(huán)范圍，我們會尊重你們的安全需要，但必須是以不犧牲我們自己的安全為前提。”

    杜隆提高了音量。

    “盧卡先生，我開門見山的說好了，這是我們城主的要求，你理解要求這個詞的意思嗎？”

    盧卡淡淡笑了笑。

    “我當(dāng)然理解，但我們的管理者說過，如果我們今天在領(lǐng)空的問題上讓步，明天就得在領(lǐng)土的問題上妥協(xié)。我們可以保證我們的飛行器不進入清泉市西區(qū)環(huán)線之內(nèi)，也僅限于此。”

    杜隆輕輕抬了下眉毛。

    像是聽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笑著說道。

    “領(lǐng)土？我要你們那塊破地方有什么用？”

    圖那一兩萬畝地？

    圖那幾棟破房子？

    那也未免太小瞧他們了。

    盧卡用不溫不火的語氣回道。

    “我們的地方雖然破了點，但我們很滿意自己的家園。”

    杜隆的語氣帶上了一絲嘲諷。

    “你該不會以為你們打贏了幾個拿著燒火棍的原始人，就有資格和我們談條件了吧?！?/br>
    出乎了杜隆的意料。

    他眼前那個老人，居然點了下頭。

    這讓他甚至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當(dāng)然，我毫不懷疑我們有這個資格?！?/br>
    雙目平視著這位市政廳的廳長，盧卡理所當(dāng)然地繼續(xù)說道，“事實上，我現(xiàn)在就在和‘你’談條件不是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將“你”這個字咬的很重。

    杜隆微微瞇了下眼睛。

    他忽然有些拿捏不準了。

    “什么意思？”

    盧卡平靜地說道。

    “沒什么意思，你們的軍隊很強，但我們也不弱。巨石城或許能在正面戰(zhàn)場上打敗我們，但我們能保證我們的對手會付出慘重的代價?！?/br>
    “而這個代價一定是‘你們’?！?/br>
    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杜隆。

    內(nèi)城對外城的忽視由來已久，任何人都心知肚明，他自然也不例外。他毫不懷疑，真要是發(fā)生了戰(zhàn)爭，他們會成為炮灰。

    就像每次浪潮時一樣。

    但是又如何？

    這種事情需要你一個“廢土客”來提醒？

    杜隆坐直了身子，怒極反笑道。

    “你在威脅我？”

    談判桌上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盧卡心中同樣緊張的不行。

    不過，他并沒有將情緒寫在臉上。

    談判開始之前，管理者向他交代過，無論如何也不能表現(xiàn)出膽怯或者驚慌，任何時候都要沉住氣。

    對方的實力很強，站在他們的立場上，“武力脅迫”會成為一個方便的選項，因為安全問題是絕大多數(shù)幸存者聚居地的“痛點”。

    巨石城雖然是理想城的精神舔狗，但他們畢竟沒有富裕到吃飽了撐著的地步，也就不會有所謂道德潔癖。

    在對方的底線附近反復(fù)橫跳是危險的，但如果表現(xiàn)的太過軟弱，同樣是致命的。

    抓住對方的痛點，在對方感到疼之前停下，適當(dāng)?shù)姆艞壱徊糠衷V求，尋找一個讓彼此都能感到可以接受的區(qū)間。

    談判的意義也正在于此。

    看著杜隆，盧卡緩緩開口說道。

    “當(dāng)然沒有，尊敬的廳長先生，我們衷心地希望我們能友好和平的相處下去。這個世界已經(jīng)有足夠多的悲劇，異種，黏菌，變種人，邪.教徒，還有掠奪者們……文明的火種在野蠻的籠罩下茍延殘喘，生活在這樣的時代，我們真的非常非常不愿意走到最后那一步。”

    頓了頓，盧卡繼續(xù)說道。

    “……但有時候，即便非常非常的不情愿，我們也必須讓別人知道，我們不是被嚇大的，我們開墾的土地不是靠人施舍來的?！?/br>
    “因此，比起威脅，我更愿意您將我先前的那番話，理解為對戰(zhàn)爭威脅的回應(yīng)。”

    杜隆的眼睛已經(jīng)瞇成了一條縫，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全息影像中的盧卡。

    他在思考。

    也在權(quán)衡著。

    會談陷入了沉默。

    盧卡耐心地等待著。

    就在這時，杜隆忽然脫口而出一句與談判本身無關(guān)的話。

    “這些話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還是你們的管理者讓你說的?！?/br>
    盧卡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有區(qū)別嗎？管理者的意志，既是聯(lián)盟的意志，也是我的意志?！?/br>
    杜隆沒有說什么，只是盯著老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

    過了大概有半分鐘那么久，他緩緩開口說道。

    “我不認同你關(guān)于‘戰(zhàn)爭威脅’的詭辯?！?/br>
    話鋒一轉(zhuǎn)，他繼續(xù)說道。

    “但我承認你的另一句話，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有足夠多的悲劇，我們沒必要再增加無意義的悲傷?！?/br>
    “為了今后的關(guān)系，我覺得我們需要開誠布公的談?wù)??！?/br>
    聽到這句話，盧卡心中總算是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也是這么想的?！?/br>
    ……

    雖然對方傲慢的態(tài)度并沒有任何改變，但愿意通過對話解決問題，至少是個不錯的開始。

    接下來就是討價還價了。

    杜隆自認為這是自己拿手的領(lǐng)域，畢竟他在當(dāng)上市政廳廳長之前，是個做買賣的商人。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對方胡攪蠻纏的能力一點兒也不遜色他。

    至少沒他想象中的那么好糊弄。

    “……清泉市北三環(huán)屬于我們的領(lǐng)空，我們需要對抗浪潮！更何況我們的空軍替你們分擔(dān)了一部分壓力，對你們也是有好處的！”

    “你們的空軍？呵，就那些紙飛機？你們不如直接雇傭我們的飛機，反正你們也不是沒用過，大不了我給你們打個八折?！?/br>
    “是的，我們就是紙飛機，所以你們何必擔(dān)心我們威脅到你們的安全？你們的心胸連紙飛機都容不下嗎？”

    “……北四環(huán)至北五環(huán)，這是我們的底線！同時我需要你們承諾，今后新聯(lián)盟的邊界不會繼續(xù)向南擴張！”

    “我們可以停止向南擴張，但作為交換，我要求你們停止對新聯(lián)盟商品的禁售，我們也沒有禁止銷售你們的商品不是嗎？”

    “最后一個不可能，禁售ld-47是‘巨石城軍工’的要求，我只能承諾不在‘軍工’之外的領(lǐng)域新增進出口限制清單?！?/br>
    這些條件已經(jīng)達到了談判的預(yù)期，但盧卡還是故作為難地點了下頭。

    “也行，那就維持現(xiàn)狀吧?！?/br>
    杜隆松了口氣，繃緊的表情終于舒展了一抹笑容。

    “很高興我們達成了一致?！?/br>
    口頭協(xié)議做不了數(shù)。

    雙方之后還會簽署具體的協(xié)議。

    至于簽約的地點，杜隆要求在巨石城的市政廳進行，并且邀請他前往巨石城訪問。

    對于簽字地點這種小事兒，盧卡在管理者的授意下也沒有多做堅持，欣然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

    除了領(lǐng)空和貿(mào)易的問題之外，雙方還就多個領(lǐng)域的合作進行了討論，并且達成了共識。

    通訊結(jié)束之后，盧卡伸手關(guān)掉了全息電腦，整個人就像是卸下了千萬斤的包覆，靠在沙發(fā)上長出了一口氣。

    “干的不錯！”

    聽到瀏覽室門口傳來的贊許聲，盧卡立刻從沙發(fā)上起身，右拳恭敬地放在了左胸。

    “管理者大人?！?/br>
    “不必多禮，坐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