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人類能在地球自然界觀測到的格式塔社會，都是螞蟻和蜜蜂這種無趣且低效的蟲子，但現(xiàn)在有一個近乎完美的完全體展現(xiàn)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一部分人眼中，祂的存在為激進派與保守派的分歧提供了一個近乎完美的解決方案。

    即，只要通過對蓋亞的研究，建立一個類似蓋亞的思維格式塔網(wǎng)絡(luò)，將社會中的每一個個體的意識都連成一個整體，那么所有的分歧都會迎刃而解。

    蓋亞就是如此。

    在人類抵達這里之前，這里甚至沒有沖突的概念，自然也不會存在任何的分歧。

    而最早與蓋亞建立聯(lián)系的正是這些人。

    他們大多是主動申請從母星遷徙到殖民地上的學(xué)者和研究人員，并且大多都受夠了那無休止的爭吵和科學(xué)道德委員會的指手畫腳。

    在母巢殘留的這段記憶中，祂對于這些主動擁抱蓋亞的人類是持有正面評價的。

    而在祂的認(rèn)知中，祂并不是為了殺戮而殺戮，而是響應(yīng)了人類“蓋亞派”的召喚，在蓋亞的指引下前來解放這顆星球上受苦的有機體。

    當(dāng)然了，這并不是慷慨無私的遠(yuǎn)征，這同樣也是為了祂的母親。

    根據(jù)那些同情它們的人類所言，如果它們不從根源上解決問題，那么沖突永遠(yuǎn)不會結(jié)束。

    在億萬年的衍化中，“掠奪”這個單詞已經(jīng)寫進了那顆星球上絕大多數(shù)物種的基因。

    “……難怪那個母巢能接受火炬教會的教徒?！背夂冒胩觳艔淖炖飻D出來這么一句話。

    那些人到過401號避難所避難所，并帶走了心靈干涉裝置以及相關(guān)的技術(shù)，客觀上他們掌握了與黏菌母巢交流的工具。

    而他們的思想和主張，又恰好與變種黏菌同情的“蓋亞派”們不謀而合，只是對他們自己人稍微極端了那么一點點。

    但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舉一個不恰當(dāng)?shù)睦?，那個母巢看待他們的眼光，搞不好和他看待小羽的眼光是一樣的。

    打了這么多年，終于冒出來一群能理解自己訴求的人類。搞不好火炬教會掌握的那些dna，都是清泉市的那個母巢白送給他們的！

    “還有其他的記憶嗎？”將這段記憶看到了最后，赫婭一臉渴望地望向了小柒聲音傳來的方向。

    “沒有了，祂知道的就這么多?！毙∑鉄o奈地回答道。

    聽到小柒的回答，赫婭的表情不禁帶上了些許意猶未盡的失落，不過并沒有勉強它。

    “難以置信……這段信息簡直顛覆了我對變種黏菌的認(rèn)知，”赫婭摸了摸鼻梁，忽然興奮地看向了楚光，“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腦子里有一大堆新的想法……算了，和你說不清楚，我可能得閉關(guān)研究幾天。”

    看著赫婭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楚光估摸著她大概是從這段記憶中獲得了關(guān)乎自己研究領(lǐng)域的新的啟發(fā)。

    那種專業(yè)的事情確實超出了他的知識范疇。

    并沒有詳細(xì)詢問那到底是什么，楚光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

    “你閉關(guān)多久都行，不過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情我得征詢一下你的意見?！?/br>
    赫婭好奇地抬了下眉毛。

    “什么事兒？”

    楚光試著描述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讓小羽對清泉市的市容……進行一下改良?！?/br>
    其實與其說是想法，倒不如說是腦洞。

    剛才他在論壇上窺屏的時候發(fā)現(xiàn)，楊教授在慫恿落羽把剛撿來的幾百萬便宜子孫送去流水線上刷錢。

    老實說，這個saocao作是楚光沒想到的，就連被慫恿的落羽自己都覺得這么搞不太現(xiàn)實。

    畢竟真要是能這么干，別說是其他玩家的游戲體驗了，恐怕連npc的游戲體驗都得干沒了。

    這個外掛還是掌握在集體的手上比較好。

    “改良市容？”赫婭聽完之后愣住了，一臉迷惑地看著楚光，“這……還能怎樣改良？”

    楚光耐心地解釋說道。

    “目前清泉市是一片廢墟，如果能讓數(shù)以百萬計的黏菌子實體也參與到重建工作的話，原本需要上百年才能完成的工程，或許可以縮減到數(shù)年?！?/br>
    他的要求并不高。

    哪怕是讓清泉市的部分城區(qū)恢復(fù)到宜居以上的水平，這對聯(lián)盟來說都是大有裨益的。

    而且讓小羽產(chǎn)生一些能看得見的社會貢獻，也可以減少那些不了解它的廢土客們對它的顧慮。

    見赫婭愣了半天沒有說話，楚光又在后面補充了一句。

    “當(dāng)然，這只是一個還不成熟的想法……”

    “唔……倒不是成熟不成熟的問題，這個主意其實聽起來不錯，只不過存在一個問題，”

    停頓了片刻，赫婭表情微妙的繼續(xù)說道。

    “根據(jù)我們的研究，蜂巢意識并沒有看起來那么萬能，很大程度上它的支配是體現(xiàn)在宏觀層面的。就比如西婭，它的微cao能力比起它的母親是要強一些的。然而即便是那家伙，當(dāng)它的子實體數(shù)量上升到一千乃至一萬以上，也很難具體地cao縱每一個子實體的行動?！?/br>
    “所以它才嘗試了同化的模式，讓被同化的子實體保留一部分自我意識，能夠根據(jù)模糊的指令完善具體的行動。研究所的普遍觀點是，這是變種黏菌對人類社會的學(xué)習(xí)演化出的能力?！?/br>
    頓了頓，她繼續(xù)說道。

    “再說到小羽，它對清泉市內(nèi)子實體的支配度其實是弱于被它吞噬的那個母巢的。首先它是通過聲音這一媒介傳遞信息，雖然傳播的距離和速度比起孢子這一媒介更加優(yōu)秀，但信息熵肯定是有所減少。經(jīng)過聲音、孢子這兩個媒介，在將信息下達到各個子實體身上，很難說那些子實體是否能理解那些復(fù)雜的命令?！?/br>
    “換而言之，如果它讓那些啃食者去啃人，它們肯定能聽明白，但如果想要讓它們把一件東西從一個地方搬去另一個地方，恐怕就得考驗小羽的指揮藝術(shù)了?！?/br>
    聽完赫婭的解釋之后，楚光心中略微遺憾。

    “這樣啊……”

    見楚光露出遺憾的表情，赫婭沒忍住在后面補充了一句。

    “這只是我的推測，我的推測并不一定是正確的。而且，這事兒其實你不應(yīng)該問我，而是直接和小羽溝通。那家伙是天生的生物學(xué)家，它的存在本身對于我們而言便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一個孤立在我們固有認(rèn)知視界之外的奇點?！?/br>
    說到這兒的時候，她開了句玩笑。

    “做一個形象但不恰當(dāng)?shù)谋扔鳎覀冞@些研究自然奧秘的人就像魔術(shù)師，需要依靠精良的魔杖和晦澀難懂的咒語才能施展法術(shù)?！?/br>
    “而它不一樣?！?/br>
    “它本身就是魔法！”

    ……

    避難所b6層。

    佇立在一片淡紅色海洋中，小羽發(fā)出了一聲悠悠的輕嘆。

    那淡紅色的孢衣如同海浪一樣滾動著，一圈一圈的擴散，最終與那礁石一般佇立在機房內(nèi)的漆黑色機箱融為一體。

    看來黏菌也有自己的煩惱。

    摘下了戴在頭上的虛擬現(xiàn)實眼鏡，坐在機房門口的楚光將眼鏡放在了廢紙簍形狀的機器人頭頂。

    察覺到了它的憂愁，楚光便沒有立刻開口說自己的事兒，而是語氣隨和的問道。

    “在想什么呢？”

    平緩的思緒順著淡紅色的觸須傳導(dǎo)至機箱內(nèi)的碳基半導(dǎo)體，被小柒解析成了人類的語言。

    “我沒能說服西婭?！?/br>
    這家伙其實是能說話的。

    不過人類語言的信息熵太低了，它更喜歡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反正小柒會替它翻譯過來。

    楚光思索了片刻，開口說道。

    “你不必為它感到難過，它選擇了自己的命運，追隨它的母親將腳下的道路走到了最后。這個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br>
    “咿唔。”

    小羽輕輕呢喃了一聲，心情似乎好轉(zhuǎn)了些許。

    作為蘇醒之后見到的第一個人類，楚光對于它來說就像是父親母親一樣的存在，它對他的話一直很信任。

    它起初并不理解這種感覺，不過在見到了西婭和那個母巢之后，多少也體會到了一點那所謂的傳承感。

    就像西婭繼承了它母親的意志一樣。

    它的世界觀基本是在聯(lián)盟的社會中形成，它對自我的認(rèn)知除了形狀與人有所差異之外，其他地方和人幾乎沒有區(qū)別。

    畢竟形狀這種東西，對于擁有無數(shù)子實體、卻只有唯一自我的它而言，是最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

    這與擅長用“眼緣”和同胞劃清界限的人類是剛好相反。

    片刻的沉默后，小羽忽然又開口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我是人類嗎？”

    楚光想了想，如實回答。

    “客觀的來講，顯然不是?！?/br>
    聽到這句話，小羽的情緒略微有些失落，但很快又重新振作了起來，繼續(xù)問道。

    “怎樣才能成為人類？”

    感受到了這句話中的認(rèn)真與單純，楚光不禁莞爾，語氣溫和的說道。

    “你不必成為人類，你就是你，你應(yīng)該能感覺到，我們從未將你排除在外?！?/br>
    “咿唔！”

    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小羽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喜悅，興奮地從那淡紅色的海洋中分出一只觸須，伸向楚光的肩膀想蹭蹭他的臉。

    這是它表達友好的方式之一。

    是從一只叫妮蔻的家伙那兒學(xué)來的。

    坐在楚光肩膀上的小柒抗拒地往旁邊躲了下，不滿地發(fā)出了一聲抗議。

    “噫！不要把黏糊糊的東西弄我身上了！腦袋會生銹的！”

    帕伊之前送給楚光的手辦，是它所有分身中最喜歡的一個了。

    雖然前段時間伊伯斯那家伙上貢了一個模樣也很對它胃口、而且是一比一等身的玩偶，但那家伙和寒霜、日蝕它們一樣有自己的ai核心，它不太想用，感覺會怪怪的。

    “咿唔……”

    小羽委屈的叫了一聲，躲開小柒繞到了楚光另一邊的肩膀上。

    兩個小家伙的關(guān)系其實一直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