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拉西想當(dāng)皇帝，也不是只有你們看得出來。但很遺憾他沒這個機會，婆羅行省的幸存者不需要皇帝，或者說這里的人需要的從來都不是皇帝，只是最終的結(jié)果讓他們得到了陛下……當(dāng)然了，他們需要的當(dāng)然也不是什么平等，而是‘能為我做主’的人。”

    錢多饒有興趣地抬了下眉毛。

    他在來這里之前做過充分的市場調(diào)研，尤其是反復(fù)讀過韓明月女士的調(diào)查報告。

    這家伙說的東西與聯(lián)盟科考團的研究結(jié)果截然不同，雖然也不至于完全相反。

    “你覺得拉西不是那個人么？”

    扎伊德?lián)u了搖頭。

    “顯然不是?！?/br>
    錢多好奇問。

    “因為他是奴隸出身？”

    扎伊德再次搖了搖頭。

    “當(dāng)然不是?！?/br>
    錢多再次問道。

    “那又是為何？”

    扎伊德看著天花板想了一會兒。

    “因為……他想當(dāng)個好皇帝。”

    錢多忍俊不禁道。

    “這有什么錯嗎？”

    扎伊德淡淡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這片土地上存在一個邏輯上的悖論，我姑且稱之為……‘老鼠變不成人定理’，簡稱‘鼠人定理’。想當(dāng)好將軍的人一定當(dāng)不了好將軍，想當(dāng)好皇帝的人一定當(dāng)不了好皇帝，哪怕只想當(dāng)個好人也一定當(dāng)不了。無論是拉西還是巫馱，無論是聯(lián)合會的小伙子還是巫馱的舊貴族，他們越是努力，越是掙扎，就越會與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馳?！?/br>
    這看起來像是他現(xiàn)編的理論，畢竟這破理論的名字他都想了好一會兒。

    但為了更了解自己腳下的市場，錢多還是抱著感興趣的心情繼續(xù)聽了下去。

    “聽起來真是絕望的命運?！?/br>
    “可不是嗎？”

    扎伊德看了一眼候船廳墻上的掛鐘，似乎還有一些時間，便侃侃而談地繼續(xù)說了起來。

    “……看不見的詛咒纏繞著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無論是鼠族人，還是月族人。一些人意識到了詛咒的來源，是紅土，是千柱之城，但更多人只是以為自己意識到了，其實什么也不懂，于是將目光落在了紅土上，落在了那一千根柱子上。就好像在鏡子里摘花，在水里釣月亮，去牛棚里找駿馬?！?/br>
    “能為婆羅行省的幸存者們做主的只能是一位完美無缺的‘圣人’，他們在這一點上精益求精，甚至比銀月灣的教徒還要虔誠，所以他們最終如愿以償?shù)氐玫搅肆_威爾……你可能會說羅威爾很早以前就死了，但那巫馱不就是另一個羅威爾嗎？”

    “他其實從來都沒有走，一直在那紅土里詛咒著埋葬了他的人。如今他的孩子們又找到了新的答案，而且是以前想都沒想過的東西，也就是你們給他們的‘平等’。”

    他低垂了眉目，幽幽一嘆。

    “一切看似很美好，但不幸的是詛咒發(fā)作了，或者說那條‘鼠人定理’生效了——渴望當(dāng)一個好人的老鼠甚至當(dāng)不了好老鼠。當(dāng)所有婆羅行省的幸存者在有意無意地在渴求著‘平等’的時候，他們最終一定會得到與之截然相反的東西。”

    錢多愣了下，笑著調(diào)侃了一句說道。

    “真要是有那種完美無缺的圣人，別說是你們，我們也需要……你倒也不必把懶惰說成你們特有的東西。”

    扎伊德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你們其實不需要，你只是說說而已，你們和我們是完全不同的。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好了，如果是在婆羅行省，一群看起來沒什么正經(jīng)，但總的來說是做了一些好事兒的人是不討任何人喜歡的，而且是得下地獄的?！?/br>
    “你是說避難所居民么？”錢多看了一眼周圍，附近正好就有幾個藍外套，隨即笑著說道，“我看金加侖港的人也挺喜歡他們的。”

    扎伊德輕聲說道。

    “那是因為他們還沒走……而且，你看金加侖港似乎是改造的不錯，也似乎終于得到了他們夢寐以求的平等，但其實他們并沒有意識到，他們只是終于找到了‘能為他們做主’的人，或者說能寄托他們疲憊不堪的靈魂的那一群人?！?/br>
    這聽起來好像在說婆羅行省的幸存者都是唯心主義者，但金加侖港的《幸存者日報》卻又是推崇唯物的，就和聯(lián)盟一樣。

    錢多饒有興趣地挑了下眉毛，雖然完全不認(rèn)同他的觀點。

    “你的推論很有意思，但沒有任何依據(jù)……其實你不妨效仿一下韓明月女士，將你的推論寫成更有條理的論文發(fā)表一下，我們期待你們之間的辯論?！?/br>
    扎伊德忽然哈哈笑了笑。

    “那種事情沒有任何意義，您會把賺錢的具體步驟寫在報紙上嗎？而且別忘了我說的鼠人定理，我可不想成為這條悖論的第一個犧牲者，將為它而死的人太多了。時間會證明我的判斷……我的航班要到了，祝您此行旅途愉快?！?/br>
    說著，他拎著行李箱從座椅上起身，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微笑著看向了錢多，脫帽致敬。

    “另外，猛犸州確實是個不錯的地方，我同樣看好那里的未來?！?/br>
    留下了這位一臉驚訝的聯(lián)盟商人，扎伊德走去了安檢口。他和那兒的人似乎發(fā)生了什么爭論，不過最終還是上去了。

    錢多看向了一旁的韓龍，興奮地說道。

    “臥槽……這家伙有點東西，他居然看出來我們要去猛犸州考察？”

    有趣的家伙。

    他應(yīng)該問一下他的名字來著。

    韓龍盯著那人的背影看了一會兒，電子眼左右晃動了下。

    “我只關(guān)心老板的生意……話說回來，這人似乎不是很看好拉西？我們還需要去嗎？”

    錢多哈哈笑了笑說道。

    “他不看好那是他的觀點，這個世界上看法和我們相左的人多的去了，別被一個路人的扯淡影響了你的判斷。更何況我們的觀點也不全都相反，至少他看好猛犸州，這點和我是一樣的?！?/br>
    李斯特集團想要跟上時代的潮流，就得像百越公司一樣拓展海外事業(yè)，加入到正在成型的新供應(yīng)鏈中。

    未來聯(lián)盟的商品將不再只是黎明城和巨石城這兩座工業(yè)區(qū)生產(chǎn)，看不見的物流網(wǎng)絡(luò)將把黏共體中所有落后的以及先進的生產(chǎn)力都串聯(lián)在一起。

    不過擴張業(yè)務(wù)雖然關(guān)鍵，但控制風(fēng)險更關(guān)鍵。

    而這也正是李斯特讓他去猛犸城，他卻將第一站放在了金加侖港的原因。

    只有暴發(fā)戶才只盯著收益率。

    考慮收益之前，他得先把退路找好。

    第784章 登陸演習(xí)

    李明輝還記得幾天前，自己才剛和秘書吐槽過聯(lián)盟太過仁慈，結(jié)果這還沒過幾天他的“好朋友”就給他帶來一個大大的驚喜。

    環(huán)形島的閑人們估計是吃得太飽，因為地圖上找不到的某個山溝溝里燒死了幾個人，跑出來舉牌抗議南海聯(lián)盟與帝國的經(jīng)濟合作。

    好吧，這確實很過份。

    但這抗議屬實把他給整不會了。

    講道理，稍微動動腦子都能看出來是誰在給誰白送錢，誰在給誰放血，結(jié)果這幫人愣是給理解成了他在給帝國當(dāng)狗。

    聽聞這事兒之后，李明輝當(dāng)時就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去環(huán)形島上跟這幫漁夫掰扯明白。

    兩百億！

    南海聯(lián)盟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白拿兩百億！

    他們也不用腦子稍微想想，自己啥活兒不干都餓不死的福利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瞧聯(lián)盟給他們慣得！

    到頭來還是聯(lián)盟的管理者有遠見，一眼就看出來那西嵐是個屎坑子，畫了個圈自己玩自己的，壓根兒不帶著他們玩。

    還有軍團……

    不過軍團又是另一回事兒了，是純粹沒把動物園里的人當(dāng)人，那個又另當(dāng)別論了。

    人與人的下限是不同的。

    就在李明輝生悶氣的時候，司文如他預(yù)料之中的找上了門來，盯著他咄咄逼人道。

    “李明輝先生，我勸你最好謹(jǐn)慎考慮一下合作的對象，我們在火炬教會身上吃的苦頭已經(jīng)夠多了……我話直說好了，南海聯(lián)盟有相當(dāng)一部分居民不希望和帝國合作?！?/br>
    看著這家伙變臉如翻書的樣子，李明輝差點兒沒把鼻子都氣歪了。

    “那你們到底還要不要賣他軍艦！”

    “要……”司文下意識的開了口，然而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也不能不要。”

    “……這總統(tǒng)你來當(dāng)吧。”

    李明輝推開椅子就要走，嚇得司文連忙上去抓著他的肩膀，把他給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按住了。

    “這可不行，您得坐到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我們之前說好了的……你可別開這種玩笑！”

    “那你倒是和我講講，我特么怎么做到又賣又不賣？”李明輝氣的笑出了聲來，“只收錢不發(fā)貨？”

    他本來只是說一句氣話，卻沒想到眼前這家伙竟是一口答應(yīng)了。

    “也不是不行。”

    李明輝愣了下。

    他本以為琢磨著把軍艦拆成玩具的自己已經(jīng)夠無恥了，但沒想到竟然還有比自己更無恥的人。

    臟。

    太特么臟了！

    李明輝盯著他。

    “……你們想把好處都要了?！?/br>
    “為什么不呢？”司文眼神飄忽地說道，“批準(zhǔn)采購的法案是您簽的，但批準(zhǔn)交貨的手續(xù)是您的下一任來簽……您出于為南部海域幸存者爭取戰(zhàn)后復(fù)蘇的時間窗口而簽下了協(xié)議，沒有人能指責(zé)您，您的下一任出于正義的理由拒絕在交貨協(xié)議上簽字，同樣沒有人能指責(zé)他?！?/br>
    李明輝嘆了口氣道。

    “你們這做法太欺負人了?！?/br>
    “那不然呢，我們舍己為人？把你的船給他們，讓他們來我們的地盤上撒歡？醒醒吧，你自己都覺得聯(lián)盟太仁慈了，怎么到了自己這兒又手軟了？”

    司文狠狠地噴了他兩句，繼續(xù)說道。

    “代表會會幫你爭取時間，等你先簽了合同，我們再響應(yīng)那些鴿派的呼聲頒布修正案……你仍然是我們的英雄，甚至給你的后來者還留下了一個光榮的機會?！?/br>
    說完，司文便退出了門外，只留下李明輝和他自己的秘書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