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和對著自己的腦袋來一槍沒有任何區(qū)別。

    也正如老白所預料的那樣，當他靠在機箱架后面的一瞬間，那一臺臺瞄準他的人形戰(zhàn)斗裝甲頓時投鼠忌器了起來，只瞄著這邊不敢開火。

    “結束了?！?/br>
    取出插在動力裝甲上的移動硬盤，老白將他插在了其中一臺服務器上。

    戰(zhàn)術目鏡上的讀條正在進行，由101號營地編寫的智能病毒已經(jīng)在機房擴散，用不了多久就能將天人的數(shù)據(jù)格式化。

    也許是看穿了他的打算，那個從始至終都用俯視的姿態(tài)注視著廢土的天人，終于感到了一絲害怕。

    它的數(shù)據(jù)將被刪除——

    那兩個世紀的等待不僅將變得毫無意義，甚至連同它存在的本身都將歸于虛無。

    “等等……請等一下?！?/br>
    聽到通訊頻道中傳來的虛弱聲音，老白的心中沒有半點同情兒，反而有點想笑。

    這家伙從來沒試圖與廢土上的幸存者們溝通過，如今說的第一句話卻是求饒。

    它倒不如就保持著反派的逼格去死得了，就像死不認輸?shù)奶釥栆粯印?/br>
    “你還有什么遺言要交代嗎？”

    一邊抵擋著智能病毒的擴散，天人一邊語速飛快的說道。

    “……你就不好奇我們?yōu)槭裁催@么做嗎？我們大費周章的做那么多事情……保留戰(zhàn)前文明的火種?！?/br>
    老白挑了下眉毛。

    “我確實很好奇，所以為什么呢？”

    “因為……我們想保護你們，真的，”那聲音帶著一絲真誠，就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一樣，“我也許對不起廢土客，但從來沒有對不起過避難所居民……從來沒有對不起過你們。”

    “你們想干什么，我們都不遺余力的支持你們。因為我們知道，你們是真正血脈正統(tǒng)的人聯(lián)幸存者，你們和廢土上那群茹毛飲血的家伙不一樣……若是把世界交到他們的手上，那我們的文明才叫完蛋了！”

    老白笑著調侃了句。

    “所以你就想殺掉所有人？”

    “只是殺掉一部分，”天人糾正了他的說法，語氣誠懇的繼續(xù)說道，“我們從始至終都只想過消滅那些變種人、掠奪者還有異種，那些導致廢土紀元持續(xù)了兩個世紀的毒瘤！而真正值得活下去的人，都在避難所里過得很好，我們甚至為那些失去避難所的人擴建了13號避難所！作為他們的新家園！”

    不等老白開口，他又接著匆匆說道。

    “其實仔細想想，你們根本不會受到我們的計劃影響不是嗎？你們只要在核打擊來臨之前回到避難所里，然后耐心的等待十年，等到門一打開，外面的世界都是你們的！所有的都是！這難道不好嗎？”

    老白淡淡笑了笑，忽然覺得這個搖擺起來的家伙有些可憐。

    當然，他的心中沒有半點同情的意思。

    “我忽然有些好奇，你到底是誰，或者說是什么東西？”

    那聲音匆匆回答。

    “你可以稱呼我為天人。”

    “我知道，老早之前就知道了，”老白擺了擺手，無所謂的說道，“我的意思是，你之前的身份是什么？人聯(lián)時代的高官？或者……雙子號的宋宇川艦長？還是這座空間站上的某個臨時工？”

    冷酷，殘忍，狡猾，圓滑，以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這家伙的身上融合了太多復雜的成分，似乎什么東西都有一點兒，以至于老白反而拿不準它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當然了，它本來也不是人。

    而是“天人”。

    那聲音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

    “我不是任何人，也是任何人?！?/br>
    老白：“什么意思?！?/br>
    “我們領悟了真正高等的存在，將所有的意識體凝聚在一起，就像將沙子聚成塔一樣……我們稱其為‘格式塔’?！?/br>
    老白皺了下眉頭。

    “那是什么？”

    “它的釋義是‘完型’，或者說‘統(tǒng)一的整體’?！?/br>
    那聲音用娓娓道來的語氣繼續(xù)說道。

    “我們將所有的思維集中在同一臺服務器上集中運算，集中處理，然后再將處理完成的數(shù)據(jù)分發(fā)到子個體的緩存數(shù)據(jù)庫上，確保每一個指令都能最高效的執(zhí)行。”

    老白：“這聽起來有點兒像變種黏菌的母巢?！?/br>
    “我們確實受到了祂的啟發(fā)，不過我們和祂完全不同，從根本上就是兩個概念?！?/br>
    一雙雙傳感器注視著站在服務器機架后面的老白，天人用帶著一絲蠱惑的聲音說道。

    “你不覺得這很棒嗎？我們的每一個子個體都是絕對平等的，所有的靈魂在我們的天國里都平等的強大……這其實與你們所倡導的理念也是相同的?！?/br>
    “哈哈，你可別這么說，”看著這個死到臨頭還不忘攀關系的家伙，老白笑著調侃了一句說道，“我們可從來不會強迫別人擁抱光榮的進化。更何況在我看來，你們從上傳意識的第一步開始就和集體自殺沒什么區(qū)別了?！?/br>
    “那是愚昧的理解！”天人爭辯說道，“你只要試一次就能體會到，那徹底擺脫rou體凡胎的愉悅——”

    老白笑著說道。

    “是的，畢竟死人不會說話?！?/br>
    天人急了，聲嘶力竭的吼道。

    “永生！我能賜予你永生！你難道不想永遠的活著嗎？！”

    “抱歉，我還真沒想過。”

    雖然是游戲的設定，他知道自己就算答應這筆交易也不會真的永生，反而可能得到一個免費贈送的“bad end”，但他還是想說，他對自己這輩子還是挺滿意的。

    比起去做一塊又冷又硬的石頭，他更欣賞一閃而逝的煙火。

    或許其他人會有不同的想法。

    但他自己確實是這么想的——

    與其茍且那沒有盡頭的日月，倒不如為了他認為值得的東西燃燒一次！

    無論是現(xiàn)實還是游戲，他都是這么想的！

    進度條終于讀完了。

    老白揚起食指在頭盔側面點了下，按下【確認】按鈕的同時，也算對這個扭曲的靈魂做了徹底的告別。

    “再見了。”

    “@#$！”

    那氣急敗壞的咒罵在通訊頻道里只回蕩了一瞬間，便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被風吹遠。

    隨著格式化程序啟動，一臺臺戰(zhàn)爭機器就如被抽空了靈魂似的停下了動作。

    安裝在它們身上的信號燈一陣閃爍，緩存數(shù)據(jù)執(zhí)行格式化cao作的同時，也重新啟動了被天人組織刪的千瘡百孔的安全協(xié)議。

    至于那些穿著稀奇古怪的衣服、拿著槍的“伴侶型仿生人或者非人”，也在一陣報錯之后重啟了兩百年前的備份數(shù)據(jù)，恢復了它們本來的功能……

    這種戰(zhàn)利品應該沒人會想要。

    或許，聯(lián)盟得專門修一座成人博物館來安置這些文物。

    包括外面的點防御系統(tǒng)在內，拉格朗日點空間站的安保系統(tǒng)已經(jīng)完全由“聯(lián)盟第二幕后黑手”小柒同學接管。

    雖然由于距離原因，來自近地軌道的無線電沒法立刻傳來這里，但通過vm上的任務系統(tǒng)，老白已經(jīng)能夠確認這次行動的勝利。

    贏了……

    比起一路上的顛沛流離，這最終的勝利遠比他想象中的潦草。

    不過，平淡的結束似乎也不壞？

    絕大多數(shù)的游戲也是如此，真正的高潮從來都不在最后的末尾，而是在冒險的途中。

    廢土上的幸存者們已經(jīng)夠苦了，還是少遭一點罪吧。

    老白將步槍靠在了一旁，找了個不礙事的地方坐下。

    他下意識地去翻兜里的煙，卻想到這是在太空，于是又笑著放棄了。

    殺人之匕也將槍擱在一旁，走到了他旁邊坐下，一臉意猶未盡的說道。

    “這算是……結束了？”

    “應該是吧?！崩习纂S口說道。

    殺人之匕也是一副心里空落落的樣子，又有點不甘心的確認了一遍。

    “那天人就這么死了？”

    “或許吧?！?/br>
    老白笑著說道。

    “不過那家伙應該不存在死亡這個概念……非要說的話，他們可能早在200年前就死了。”

    聽狗策劃在群里說，他有計劃給天人保留一臺服務器，作為“50級副本boss”。

    通關副本的玩家將獲得前往新世界的船票。

    那里據(jù)說是另一個星球。

    殺人之匕撓了撓頭，苦笑一聲說道。

    “搞了半天我們的對手只是一群幽靈?！?/br>
    老白調侃了句。

    “覺得逼格不夠？”

    殺人之匕老實巴交地點了點頭。

    “實不相瞞，在下正是這么想的?！?/br>
    “那你就換個角度想好了?！?/br>
    老白微微瞇起了眼睛，將胳膊搭在了殺人之匕的肩膀上，思索了片刻開口道。

    “那是一群……徘徊在我們所有人頭頂?shù)挠撵`，它們編織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試圖將每一個邁向未來的人都蠻橫地拉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