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本是打算拒絕的。天下之大,比她更適合的人還有許多。但她看到那雙猶帶殺氣的琥珀色眼睛時,她動搖了。 一種久違的躍動升上心頭。 那柄滴血的長劍像是一聲炸雷,在洶涌電光中,她陡然發(fā)現(xiàn),十二年過去了。 又有少年來了。 倪霽高漲的心跳落了回去,一絲不甘和失望冒了出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點難以置信。 謝姨一點沒說錯——“她會拒絕你”。 “遠春君,”屏風后,倪霽平靜的聲音穿了過來,大抵是剛剛經(jīng)歷了一番苦斗,稍顯低啞,“前輩昔年和姨母同修于江元君門下,如今云棲遭逢大變,溪山劍法傳承斷絕,我欲求教?!?/br> “前輩對我,可是有哪里不滿意?” 話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太直接了。 “你很好?!甭勈婪寂ゎ^緩緩道,視野盡頭空無一物。 “但我不是劍修。” 倪霽無聲點頭,眼前碧波蕩漾,事情已經(jīng)成功了一半。 “我明白,只是向往遠春君已久?!?/br> “只是這師傅我定然是當不了的,你師承為云棲倪家,我如今也算你家客卿。你……”她不禁頓住了,似乎怎么稱呼都不太對勁, “……師叔?” 屏風后,倪霽大著膽子喊了一聲,略顯顫抖的尾音暴露了她底氣不足的事實。 “……嗯?!?/br> 倪霽笑了起來,眼睛亮閃閃的。 “但是,你會如愿。”杏花洲之主當時一臉肯定。 唯一的屋子內(nèi),青衣人心不在焉地折著紙鶴,還在想剛剛魔使神差的回應。 真是…… 大概這就是天意吧。 篤篤篤—— 門外,腳步聲一停,清脆的敲門聲響起。 竹門無風自開,倪霽目光在青衣人手中的紙鶴上停了一瞬。 那應該是一只傳信紙鶴吧? 可真是……別致啊。她絞盡腦汁才想起這么個形容詞。 聞世芳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手中紙鶴丑得出奇了。她若無其事地手指一捻,粉末在指縫中落下,像是不問天外簌簌的落雪。 “怎么?” 眼前的劍客身形如松,眼神明亮,換上了一身白衣后,瀟灑非常,帶著一股她已經(jīng)忘記了的意氣風發(fā)。若是騎著白馬颯踏而過,定能讓一干弟子折腰拜服,這更像是曾經(jīng)的長生劍主了。 不。聞世芳嘴角陡然彎了一下。 不像。 倪霽雖然竭力遮掩氣息,但還是帶著廝殺出的血氣。這種感覺很熟悉,但在這樣一張臉上卻十分陌生。 聞世芳有心問一句她之前去過哪里,最終卻還是按捺下來了。 那笑雖然微不可見,但仍被倪霽捕捉到了。她頗有些摸不著頭腦,尷尬地問道: “弟子住哪兒?” 聞世芳輕咳一聲,“是我疏忽?!?/br> 一團小小的光暈在她手心緩緩升起,中間是一座微縮庭院。 這庭院雖小,卻是五臟俱全,三層樓閣飛檐高翹,前面一汪清池還有風荷高舉,正堂外掛著三個龍飛鳳舞的字——一二樓,右下角有一個極其細小的高塔標志,這是十二閣的手筆。 “不問天上沒什么禁地,你隨意安置即可。”她頓了頓,難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問天空得跟張白紙一樣,和盛名在外的杏花洲乃至中陸城都相差甚遠,倪霽初來,怕是要不習慣一陣了。 當時事出突然,她無心多布置。 “這里也沒有禁制,你皆可去得?!甭勈婪加窒肓讼?,囑咐道,“溫泉北面,有一處斷崖,名為三山雪,那里很深,以你的修為掉下去的話,可能有點麻煩。其余倒是沒什么?!?/br> 倪霽安靜地點點頭。 剛剛她仔細看過了,這不問天上當真只有這一所房子。堂堂秘境竟然粗疏至此,也不知該說是簡陋還是超然。 “你既然叫我一聲師叔,我總該給你些拜師禮,不過我身無長物,這不問天上也著實沒什么,這一朵佛光蓮便贈與你了。” 倪霽呆呆地看著聞世芳手中的略顯虛幻的重瓣青蓮,蓮開三層,每層九瓣,蓮瓣為青,蓮子色金。 小靈臺境的佛光蓮? 這是修界難得有溫養(yǎng)神識之效的寶物,這一朵佛光蓮,怕是比得瑯?gòu)指5匾槐鷤魇烂麆€要難得了。 聞世芳輕笑一聲,神情頗有些懷念,“這一朵佛光蓮算起來還是岑嘉送給我的,如今是要拿她做個人情了?!?/br> “多謝師叔?!蹦哽V下意識地雙手捧了過來,而后才反應過來直接將它收入了神魂,她琥珀色的眸子里瞬間閃過一絲金色。 3 ? 第 3 章 ◎一雙眼◎ 不問天近乎空無一物,聞世芳所居的那棟小竹樓孤零零地立著,十分扎眼。 倪霽挪開鏡子,定定地望過去。 從這里看去,竹樓像是嵌在窗中的小小景致,一下就沒有了那種荒野上的孤寂之感。 聽謝姨說,不問天本是江元君的,被她當作出師禮送給了聞世芳。 她聽很多人說起過遠春君。這個名號下的那個人就像千面怪一樣,嗜殺殘忍有之,溫柔天真有之,冷漠無情有之……唯一統(tǒng)一的就是她天資絕佳,以半百之年成就元君之位。 她曾經(jīng)想,元君成道,天道祝福,那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自然會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