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許是因為先前的大戰(zhàn),它約莫是胳膊肘的地方多了一道隱約的斷痕。 按她自己的經(jīng)驗,要想暫時不毀去點睛術(shù)而拆掉紙人,最穩(wěn)妥的方法便是從身體末端。 “不如從這里開始吧?!蹦哽V虛點著紙人的胳膊肘,一臉認(rèn)真。 聞世芳:“好主意?!?/br> 話音剛落,原本仿佛四肢癱瘓、生活不能自理的紙人噌一下彈了起來,兩條上下一般粗的腿掄得跟風(fēng)火輪一般,眨眼間便竄到了窗欞上。 油燈火被它帶起的風(fēng)一激,差點吹熄。 只差一步,它便可跌入沉沉暮色,尋著主人靈力的來向奔去。 然而,到此為止了。 就在它一條腿已然跨入虛空時,一只修長的手自上而下精準(zhǔn)地捏住了它的頭,而后一把拎了回去。 “你已然有了靈智?”聞世芳饒有興趣地說道。 紙人很委屈,委屈到瑟瑟發(fā)抖。當(dāng)然,也可能不是委屈,而是畏懼。 縱然這修士目前不過是口頭花花,但它已然嗅到了一股隱微而危險的氣息。 那種在人上大抵叫做“寒毛倒豎”的感覺。 不過,它再怎么樣,都說不了話——那人沒給它畫嘴巴。 聞世芳:“我問你答,若是,就敲一下桌子,不是,就敲兩下,明白么?” 咚—— 不錯。聞世芳滿意地點頭。 “你主人是南華觀的?” 咚—— “你知道那修士為什么死?” 咚—— 倪霽一喜,卻見紙人又猶猶豫豫地敲了一下。 這算什么? 等等,這紙人的靈智當(dāng)真已經(jīng)到如此境界了么?這可簡直是把一次性的紙人做成了靈寵??!南華觀的道法如此神奇? 再者,這小紙人會說謊么? 倪霽還在懷疑,聞世芳卻挑了挑眉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繼續(xù)問了下去:“你主人知道那修士為什么死?” 咚—— “你主人是樹神?” 咚咚—— “你是為了保護(hù)明月觀才被放到那里的?” 咚—— “你主人在山里?” 咚—— “山里有寶物?” 咚咚—— 聞世芳還欲再問,但紙人已經(jīng)似乎不堪重負(fù)地狂敲起來。 咚咚咚咚咚—— 她定定地看了紙人一陣,只見它敲擊的節(jié)奏漸漸慢了下去,紙片腦袋轉(zhuǎn)了個微妙的角度,似乎在躲避她的視線。 明擺著有問題。 莫名地,倪霽居然覺得自己在那張只有兩個點的臉上看見了“疲憊”和“心虛”四個大字。 真是,奇了怪了。 縱然劍法鋒芒畢露,但倪霽一向不是個出格的修士,興許是天生如此,也可能是當(dāng)年離開倪家時,她已經(jīng)大到能讓某些東西深入骨髓了,總之便是她在人均熱情爽朗、放蕩不羈的謝家呆了多年,她也仍不改本色。 但再怎么溫和守禮的人,也總會有一些特別的時候。 “你既已生了靈智,不知道搜魂對你有沒有用?” 年輕的劍客說得平淡極了,像是在討論今天夜宵吃什么一般。 小紙人的薄片身體頓時緊繃,rou眼可見地驚恐起來——這人穿得一身白,沒想到心卻是黑漆漆的! 聞世芳詫異地看了倪霽一眼,微笑著附和道:“這主意不錯,就算沒用也不可惜?!?/br> 下一刻,小紙人猛地一竄躍到了高處,又甩著兩條胖腿一路狂奔到低處。如此反復(fù)。 “你是說,你主人會下山來找我們?”倪霽懵了一下,隨即脫口而出。 小紙人停了下來,沖著倪霽瘋狂點頭,幾乎用它小小的腦袋充當(dāng)了一回扇子。 這下子,它應(yīng)該,暫時不會被撕成碎片了吧? 聞世芳屈起指節(jié)敲了敲桌子,“那便,靜候佳音?!?/br> 翌日清晨,天色大亮,街邊叫賣聲漸起。倪霽醒來時聞世芳卻已不知何去,那紙人卻還在金鐘似的禁制里呼呼大睡。 唔,反正是癱著。 莫不是那位南華道人已經(jīng)來了? 昨夜鬧了大半夜,除非那位道人星夜兼程、縮地成寸,才能在一大清早到這甘泉鎮(zhèn)。要不然…… 倪霽想了想,覺得這里實在沒有什么能困住一位元君,便放寬了心,推開窗去。 鎮(zhèn)子小,雜七雜八的商鋪便都擠在了一起,酒樓對面正對著布行,邊上又是米行和豆腐鋪,街角是一家包子鋪,朦朧的水汽正歡實地蒸騰上去,食物的香氣順著風(fēng)飄來。 許久未聞聲息的饞蟲忽地一動,倪霽便索性下了樓打算犒賞一下自己。 不似某些要求清心寡欲的修煉法門,不論是謝家的功法還是倪家的功法都一概不講究吃喝,尤其是杏花洲謝家,給廚子的月俸開得尤其高。 倪霽曾經(jīng)跟著謝家子弟把山珍海味吃了個遍,也不知怎得,如今突然覺得那些蓬草墊襯的白胖包子也十分可愛。 走進(jìn)了才發(fā)現(xiàn),這鋪子雖小,不過是一口大鍋外拿竹竿和油布撐了個涼棚出來,但人卻多。 這鋪子除了葷素包子,還賣云吞,一只只小巧玲瓏,半漂在點了豬油,撒了蔥花的湯水中,極是好看。 倪霽點了一碗并幾個包子,找了一處空些的地方坐下,便一邊啃著包子,一邊艱難地聽著周邊摻雜著土音的官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