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都說是那判官不識黑與白,鎮(zhèn)魂塔里錯前緣,才惹得今生俱為東流水。” 道衍浮塵一頓,越發(fā)茫然,“嗯?” “……什么?”聞世芳陡然開口,聲音發(fā)緊。 她眼神空茫,臉上還有幾分不可置信,直看得道衍心驚rou跳,浮塵不由自主地炸了毛。 “鎮(zhèn)魂塔里前緣錯,今生俱為東流水!” 鼓點重重落下,一如聞世芳的心跳。 倪霽心中猛地一沉,伸手想拉住聞世芳,但還未來得及,眼前景色便驟然變化,如萬花筒一般碎裂又重新組合,耳邊惟有“鎮(zhèn)魂塔”三個字長長回響著。 再次清醒時,倪霽整個人好似被泡在了溫泉中一般,連神魂都好似得到了極大的滋養(yǎng)一般,愜意得令人發(fā)毛。但她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動不了,仿佛整個人都被縛住了一般。 她下意識地掙扎,發(fā)現(xiàn)整個人的視角低得詭異,又廣得驚人,耳邊總有極其細(xì)微的風(fēng)聲。她能看見前方之人繡了水云暗紋的袍角,也能看見身后巨木上青苔的微絲。 就好像,她完全以神念存在。 突然,她感覺自己被輕輕抖了抖。這種感覺極其怪異,似乎現(xiàn)在的她渾然一體,流暢如綢。 “你這是做什么?” “大姐的如意郎君不是白石劍客么?他也是劍修,我自然要去切磋一二。”一個爽朗的女聲響了起來,理直氣壯。 這是—— 倪霽停住了,她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 可前面一道聲音分明是她師叔的,而后面一道…… 倪霽呆住了——竟然像是她姨母的聲音! “那,長生愿意么?”聞世芳說,聲音里分明含著幾分笑意。 “嘿嘿,我剛問過長生,它愿意地很!”倪涯說。 長生…… 長生劍?! 周身劍鳴清越,她猛然意識到,自己是在長生劍里,而身側(cè)便是長生劍的劍靈。 她姨母早已身隕,長生劍早已回了天心劍域,所以她現(xiàn)在所面對的一切都是幻相。 所以,這是聞世芳的幻境? 鎮(zhèn)魂塔! 鎮(zhèn)!魂!塔! 倪霽心念一轉(zhuǎn),陡然肝膽俱裂——那老大爺唱得根本不是什么三流話本,那是瀟湘四友某段往事的下三濫版! 氣壞了的劍客殺心驟起,然而那似乎洞悉一切又只嗅到了只言片語的鏡靈卻無從尋覓,只激得她周身懵懂的劍靈也緊張了起來。 緊張? 年輕劍客狂怒的心頓時一靜,直道不好:南華歷練弟子的東西這么厲害?還能模擬劍靈?名劍有靈,但那靈離了劍便是泡影,半刻不到就會消弭在天地間。 這劍靈是哪里來的? 這么琢磨著,她便聽聞世芳繼續(xù)道:“早就知道會是如此,去疏影間吧,當(dāng)心點那些杏樹,要不然大姐又該找你算賬了。也別太晚,晚上謝家主還要宴請方圓?!?/br> “知道啦?!蹦哐哪_尖一點,提氣飛掠而去。倪霽猝不及防,但視角驟然升高,在看見茫茫杏林,溪流縱橫前,終于瞥見了一眼聞世芳。 此刻的聞世芳一身雪色水云暗紋長衫,罩了一件波光粼粼的外衫,正擺弄著幾枚玉片,指尖靈光閃爍如星。 美人如玉。倪霽呼吸一滯,陡然別扭地想到了這個詞。不,應(yīng)當(dāng)說是人靠衣裳。更不對…… 她迅速意識到,不管是那個詞,都帶著一股大不敬的味道,很有登徒子的風(fēng)范。 不妥,大大的不妥! 呼吸間,她已經(jīng)越過了沙洲,重重樓閣如幻影般閃過,一處雅致的小院遙遙在望。 困于長生劍的劍客羞愧地強(qiáng)迫自己移開眼神,盯著劍外的杏花洲。 杏花洲未曾變過。 在她到謝家的那一天,這個地方就一直是如此模樣。 而疏影間,就是謝天影特意請?zhí)旃らw的修士為白石劍客方圓煉制的院子。 謝棠和謝棣的父親,也算是她的半個老師,曾經(jīng)是平澤赫赫有名的高手。 “倪道友,可是來比劍?”一道溫潤的男聲響起。 “正是?!?/br> 隨著長生被提起來,倪霽得以一窺年輕時的方圓。 譬如芝蘭玉樹,朗月入懷。 長生劍劍靈頓時興奮起來。 “這疏影間周圍杏樹頗多,施展起來多有不便,不如去白鹿崖?”方圓似乎早有準(zhǔn)備,客客氣氣地說。 “好?!币暯窃僖淮紊撸磉呍茪猸h(huán)繞,耳邊風(fēng)聲漸響,倪霽感覺身邊的劍靈忽的把自己包得更緊了,凌厲的劍意卻好似最上等的絲綢,柔軟如云。 白鹿崖上,兩人身似流云,劍光閃爍,縱橫騰挪之間,格擋叮當(dāng)之聲不絕于耳。 倪霽身在劍中,只覺眼花繚亂,目之所及不是對面冰冷的劍鋒,便是只差毫厘的各色衣料。兩人劍身相擊時,她更是覺得對方劍意過身,生死只在一線之間。 方圓使的白石劍訣清剛冷峻,又飄逸含蓄,倪涯則是秋水、落霞、溪山三部劍訣不斷轉(zhuǎn)換,變幻多端。倪霽身在劍中,倒是逐漸嘗到了趣味。對于劍靈而言,這是與生俱來的體驗。但對于倪霽而言,則是痛并快樂著,她毫不懷疑,若她此時回歸人形,那她一定只能攤在地上,頭暈眼花,動彈不得。 44 ? 第 44 章 ◎入劍◎ 天色漸晚,二人果然收了劍勢,寒暄了幾句便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