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堪堪避開一道直指頸側(cè)的劍光,倪霽腰腹猛然發(fā)力,翻身一轉(zhuǎn),手中之劍微微收回一點,隨后乘勢退開幾步,一股力量自下而上,她整個人如飛光般朝著倪懷雪斜斜刺去。 負晴在地上劃出一聲低鳴,倪懷雪在半空中轉(zhuǎn)過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見月與她擦肩而過。 她手中的負晴如一柄真正由萬里風雪凝成的長劍,風雪凝成實質(zhì)圍繞著她,浩蕩而無情的劍意蓬勃而出,一道雪光瞬間就到了倪霽胸口處。 剎那間,倪霽飄然退開一丈遠,余勢未散的劍鋒在法袍上發(fā)出“?!钡囊宦?。 是天光云影。聞世芳幾乎放任自己沉浸在倪霽的劍意中。那是一座蒼翠的高山,山頭有云,山中有泉,山下有人。 這座山現(xiàn)在還是萬木郁郁,很快,來自西方的涼風就會吹拂過這座山,溪流會更加清澈,寒潭會逐漸清澈見底。 日暮垂云—— 風雪瀟瀟,無數(shù)劍氣凝成的小雪花飛向倪霽,凌冽的微小劍意逐漸磨平了嶙峋的亂石。她揮出一劍,飄搖的風雪頓時倒卷上天,沒有消散的雪花不知為何飄了出來。 下雪了。 凝成雪花的劍意在倪震宇手上劃破了油皮,他欣然感受著其中寒意。碎玉劍訣也是倪懷雪的母親傳給她的,那是一部來自青州的劍法。 上一個用碎玉劍訣揚名的,是血海之戰(zhàn)前的折竹道人王易之,那時,她曾以一式“隱山門”隔絕千里焦土,成就無量功德,亦立下了赫赫威名。 云棲老家主閉了閉眼,難得有些傷感。他是知道倪懷雪是個劍道天才,但沒想到,她已經(jīng)到了如此程度。在他印象中,倪懷雪似乎還是那個不茍言笑的小丫頭。 聞世芳深吸一口氣,那瞬間變得寒冷的空氣似乎真的帶了些蕭然。 她不知道倪震宇有沒有找到了塵了,倪懷雪確實很適合劍道,但人永遠無法成為一柄兵器。她想不出倪懷雪的劍道最后會變成什么樣。 倪霽本以為她和倪懷雪的最后一擊會是天崩地裂,塵土飛揚的,就像之前上弦湖邊的混戰(zhàn)一樣。但,現(xiàn)實是,這是一場很安靜的相擊。 悠悠蕩蕩的長風一路穿山越水,悄然卷起了片片碎玉。 兩人飄然落地。 倪懷雪腳尖虛點,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倪霽良久,最后她萬年不變的玉雕似的臉終于變了。 她很明顯地笑了笑,又微微嘆口氣,輕聲道:“我輸了?!?/br> 倪霽收劍,眨了眨眼,“承讓。只差一招?!?/br> 頓了頓,她又道:“我喜歡你的劍?!?/br> 倪懷雪仍然在笑,“有空時,可來長湖石舫飲茶?!?/br> 倪蔚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連呼不可能,心道這還是倪懷雪嗎? 她僵直著身體,死力一拍身邊的長孫佑,顫聲道:“疼嗎?” 長孫佑一愣,隨后“嘿嘿”一笑,轉(zhuǎn)頭詭異道:“繼續(xù),再用力點!我可到觀我境了!你是拍花兒呢?” 倪蔚終于回過神來,一言難盡地收回了那只漂亮的手。 是她忘了,不管修什么,每跨過一個大境界,修士的rou身都會有天翻地覆般的變化。就她那點力道,長孫佑根本不會覺得什么。 臺上,倪霽笑瞇瞇地應(yīng)了一聲。 倪懷雪看了看倪震宇,微微點頭,終于腳尖一點,飛身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直往天際而去。 “倪霽勝,此次金秋會魁首為倪家倪霽!”十二閣長老輕“咳”一聲,終于想起了自己的任務(wù)。 臺下一時沸騰,有太多人看不懂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他們只聽懂最后這句話。 聞世芳起身,倪霽停步在她三步處。 “師叔,我贏了?!?/br> 她眼神很亮,亮得幾乎聞世芳承受不住,一時間,她只蹦出兩個字:“恭喜?!?/br> 倪霽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還未說什么便被身邊蜂擁而來的人群淹沒了。 “恭喜恭喜!” “道友,在下白玉京錢小寒,白玉京誠邀道友一游!” “道友道友……” 芳園內(nèi)。 聞世芳點起一支四明香,如此時節(jié),實在多此一舉,但她心里亂得很——為師者,本不該如此。 不過是瓊花臺,不過是一道劍光,那有什么? 可她竟不敢多待。 “云棲頂峰的新雪?!?/br> 虛掩著的門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打開,本該被眾人環(huán)繞的劍客居然拎著一個玉瓶已經(jīng)回來了。 瓊花落了一地,順著風又吹進來了幾瓣,襯得白袍的劍客好看極了。 青衣人一愣,不自在地扭頭看向窗外,眸中的恍惚尚未消散,“……回來得倒是快。” “用來泡茶剛好。” 倪霽不知道聞世芳是怎么了,卻敏銳地察覺到了那一點慌亂,還有那熟悉的香味。 她心亂了。 琉璃盞,夏氏壺,云棲新雪,三月新茶。 倪霽坐了下來,不甚熟練地回憶著昔日所見,泡了一壺茶。 聞世芳的慌亂來得莫名,去得艱難,但許是四明香和茶香終于起了作用,也可能是身為師長的那一點自尊心強迫著讓她偽裝出來一副輕松自在的模樣,總之,當她回身落座時,劍客乍一看已經(jīng)看不出半點不尋常。 茶水順著一道凌空的弧線落入琉璃盞中,陽光折射下幾乎帶了一點虹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