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呆楞著，就聽身后倪霽喊了一句“師叔”，緊接著又是謝棠的一句“聞前輩”。

    聞世芳！該死的！她來這里干什么！她跟姓倪的就算有幾分交情，也不至于形影不離吧！徐重陽念頭急轉(zhuǎn)，立刻咬牙道：“我既出言不遜，冒犯了遠春君，那自然任憑遠春君處置。只是，遠春君既然不愿意看不得我那般行事，殺了我不也是以強壓人么？”

    “哦？”

    徐重陽心中微微一松，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聽背后腳步聲微響，下一刻一臉冷然的天心劍主就出現(xiàn)在他眼前。

    “既然如此，不如我來？”

    于此同時，一股淡淡的草木香飄來，聞世芳心中一動，只聽身后慢悠悠傳來一聲：

    “老身來遲了?！?/br>
    倒了的招牌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扶正，下面多了個挎著竹籃的老婆婆，身量矮小，形容干瘦，背微微佝僂著，一步一步走得極慢。

    “婆婆——”店小二兩眼淚汪汪，飛跑到老人身邊，拽著袍子哭哭啼啼地說著剛剛的情形。

    倪霽一臉吃驚，也不自覺喊了一聲“葉婆婆”。

    謝棠也斂了怒色，恭敬地喊了一聲。

    聞世芳眼眸半闔，透過神識，她能看到這位葉婆婆周身水木靈氣幾乎肆意汪洋，背后虛影是一株極為高大、華蓋如云的茶樹。

    這位葉婆婆壽數(shù)應(yīng)該極為綿長，不出意外，恐怕快要千年了。

    她放下手，讓開幾步，正巧和倪霽站到了一起，腰上頓時環(huán)上一只手。

    聞世芳一頓，想到今日是某人生辰，便任由她去了。

    “老身不過取了些杯盞回來，怎么我這茶肆都要被拆了？”葉婆婆牽著店小二，環(huán)顧一圈，慢慢嘆了一聲。

    “都是他！”店小二抹了把淚，小蘿卜似的手指直直指向徐重陽。

    葉婆婆隨意看了眼徐重陽，伸出手包圓了店小二的手，安慰道：“好孩子，別哭了啊，下次也別這么指著人家，這樣不好?！?/br>
    店小二哽咽了一下，乖乖放下手，又抬起手在袖子上抹了把洶涌的眼淚。

    “你是哪家的？”葉婆婆盯著徐重陽看了半晌，搖搖頭問道。

    “……九黎門黎元元君門下。”

    葉婆婆反映了半天才慢慢“哦”了一聲，嘆道：“我老了，記不得嘍?！?/br>
    徐重陽：“……”

    葉婆婆牽著店小二，走到徐重陽面前，淡淡道：“給我小重孫道個歉吧，再把那柱子給修了，你就走吧，再也別來了?！?/br>
    徐重陽又驚又怒。他自忖修為深厚，又算得上是九黎門中最出色的弟子，如今要他給一個修為不過補鑒境界的小妖道歉？滑天下之大稽！

    他想都沒想便要拒絕，但葉婆婆仍然慢悠悠道：“少俠可要想好了?！?/br>
    徐重陽搖頭的動作一頓，眼中不自覺劃過一絲驚懼。

    也許，該叫門主？

    念頭剛剛劃過，一道長鞭便劈頭蓋臉打過來，他半點沒有反抗力地被抽了個七葷八素。

    “門下弟子不肖，葉老見笑了?！币簧硭{袍的黎元大步走進來，半點沒看徐重陽，朝葉婆婆拱手道。

    葉婆婆沒吱聲。

    “小徒實在蠢的很，不如我封了修為，把他留在這里給您好好打打下手?！崩柙膊粣?，繼續(xù)提議，聲音還帶著幾分笑。

    徐重陽驚恐地瞪大了眼，面上鞭痕交錯，慘不忍睹。

    葉婆婆搖搖頭，拍了拍店小二的肩頭，“他嚇哭了我小重孫?！?/br>
    這一回，不待黎元開口，徐重陽便生硬地朝店小二行了個大禮，頓了頓，又對著店小二硬生生擠出一個笑，“莫哭莫哭，是我、我的錯?！?/br>
    店小二被那猙獰的笑嚇得呆了。

    葉婆婆點點頭，拉著小重孫穿過一地狼藉，一路走到柜臺后，輕聲道：“今日賣了幾壺茶？”

    “六百三十二壺茶，三百五十五壺酒，二百六十盤杏花酥，二百四十一碗桂花酪?！钡晷《е鴿庵氐谋且簦槌橐貓罅艘槐?。

    “好孩子?！比~婆婆摸了摸店小二毛茸茸的腦袋，聲音輕輕的。

    黎元：“這些就當是賠禮吧。”

    葉婆婆瞥了眼，點點頭，囑咐道：“今后可別再來了啊，我店小，容不下貴客?！?/br>
    徐重陽若有若無地朝三樓望了一眼，應(yīng)了一聲，垂著的眼中滿是怨毒。

    楊照夜！

    還有倪霽！

    謝棠、聞世芳、葉老太婆……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另一邊，聞世芳再次感覺到了身后一股惡意一閃而過，腰上的手被忽地撤回，顯然倪霽感受到了。

    身旁，倪霽臉色冷肅，抬頭看向三樓。

    青竹簾安安靜靜地垂著，暖黃的光透過縫隙照出來。

    謝棠不明所以地也跟著看上去。

    好像什么都沒有。但……二樓那兩人莫不是？謝棠一雙鳳眼硬生生瞪得滾圓。

    柜臺后，葉婆婆還在低著頭算賬，橙黃的燈光似乎把她的身體壓得更矮了。

    “多謝，”黎元拱手，徑直走向門口，忽地在聞世芳面前停了下來，“聞道友，又見面了?！?/br>
    聞世芳冷淡地點了點頭。

    黎元：“長洲劍仙出事那日，我恰巧不在中陸城，倒是沒有見到四方明境開啟的風采，聽聞，三圣劍已經(jīng)只剩殘片了？”

    看客們紛紛不嫌事大的豎起了耳朵。能進杏花洲的修士畢竟在少數(shù)，而那日四方明境一起，霧氣繚繞，大部分修士只是看著三圣劍的虛影一點點化為泡影，而具體情況只能聽著那些或真或假的傳聞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