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道友何故來此?”楊照夜走上前,禮數(shù)周重。 野生的大妖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微微退了一步才輕聲道:“有因果相欠。” “是秦蒼,還是川北?” 楊照夜無愧明光令其名,不僅招式使得堂堂正正,連問題都是快刀斬亂麻,直接問到了根子上。 是保秦蒼性命無憂,還是保秦蒼皇位永續(xù)? 你,是要還了秦蒼的債,卻欠下川北的債么? 宋青苦澀一笑,沉默著落了下去。 “大道之下,我輩身若飛塵,縱然只求無悔,亦難以免俗,敢問道友,既然天道無言,這因果是何人來算?” 楊照夜問得慢條斯理,近乎溫柔,內容確是字字戳心,連她自己都不由得一嘆。 聽聞風雨山莊有狂客帖,中有行歌和問心二層,用到極處能有天道詰問之效,楊照夜不是風雨山莊的人,可宋青仍是身形一晃,眼中愁苦之色深重。 殘陽似火,映得人都好像多了一層紅光。 她后來時常覺得,所謂的因果報應不過是哄騙人的玩意兒,吊著個遙遙的希冀讓人一時不甘心死罷了。 若不然,怎么還沒有天雷轟到她頭上呢? 若不然,怎么還沒有天雷去劈了那群畜牲呢? 可是,她是渡了雷劫的大妖,她還記得劫雷中的那一抹浩大氣息,那是人世滄桑、星移斗轉間不變的永恒存在。 她忘不了,更不敢忘。 直至此刻,她終究不得不承認—— 這因果,無人來算。 這天道,不可揣度。 察言觀色了一輩子的秦蒼已然明白了那神色,但許是人老了,曾經(jīng)的那股勁兒也存不住了,當下便只是冷笑連連——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尚在盛年的大妖驟然發(fā)現(xiàn),面前這個老得她幾乎認不出模樣的人仍舊保留了幾分舊時模樣——那眼中的戾氣從未消減。 “我欠你的?!彼p聲道。 話音尚未落下,良心生得太多的大妖便已然消失了斜陽里。 這邊,楊照夜難得惆悵地長嘆一聲,但那邊的陸將軍卻只覺得荒唐——這都什么東西?欠來欠去的也不知道怎么算得帳! 列隊的御林軍忽然又齊齊讓開了一條道,陸平也回了神,沖著來人頜首致意,半點沒介意此人剛剛在遠處隔岸觀火的舉動。 來人身形高挑,步履穩(wěn)健,一身赤紅的袍子在殘陽中鮮艷如血。他默默看了站在御階前的老人許久,平靜地喊了一聲: “父皇?!?/br> “是你!?”秦蒼不可思議看著來人,眼前驟然模糊不清,鮮紅的身影混著背后的銀光,成了一團莫名的色塊,手中的長劍幾乎要脫手,“怎么會是你?!” 老三為皇后所出,合該來爭,老六老八都是野心勃勃,可是老五? 為何不會是我?五皇子心道。是我不夠資格么? 雖然這么想著,但他臉上還是一派冷靜,簡直可以說是從容了。 “五殿下仁厚廣德,有人君之相。”陸將軍掃了眼五皇子,直視著當今天子平靜地開口,“青州遼遠,伐之無益,更是修士征戰(zhàn)之地,與我安朝有害無益。陛下為開青州之役,征民重稅,毀田破林,勸諫不聽,傾一國之力利一己之私心,不可也?!?/br> “哈哈哈……”秦蒼狂笑,散落的白發(fā)在風中飄搖,末路之感頓生。他用劍指著陸平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枉為將軍!” “為將者,自當以軍功建業(yè)!你在做什么???天下草民萬千,我以萬頃土地賜之,他們要獻出的不過是幾條性命!” “父皇!”五皇子猛地上前。 秦蒼下意識地揮劍,但他已經(jīng)是個半百老人了,又長年被公務折磨,比不得五皇子年輕力壯,輕易就被奪走了劍。 “父皇糊涂了,”五皇子慢慢開口,聲音小得近乎呢喃,眼中笑意未達眼底,“為人君者愛民當如愛子,父皇既然能為了二哥出兵青州,就也不要怪別人為了自家兒子打上門了?!?/br> “大局已定,王丞相來不了了,父皇還是認輸吧?!?/br> 話音落下,噠噠的馬蹄聲響起,一人縱馬而來,一手還拎著一個什么東西。 “賊子已經(jīng)伏誅!” 銀甲沾血的衛(wèi)兵滾下馬來,高高舉起手里怒目圓睜的頭顱,長長嘶吼一聲。 “陛下圣明!”陸將軍高喊一聲,朝御階上的二人曲下雙膝,身后的一片銀亮頓時也矮了下去。 “陛下圣明!” 長劍最后還是脫了手,哐鏜一聲砸到地上,余音悠長。 秦蒼面色灰敗,曾經(jīng)筆直的背佝僂了下來,像是驟然老了十余歲。 殘陽尚未落盡,東方已然開始昏暗。凝視著宮墻的楊照夜神色莫測,良久才扯出了一點微不可見的笑意。 川北的氣數(shù)啊,還是要歸于川北。 這之間除了一位大妖,都沒出什么意外。 “事不宜遲,還是早日召回的好?!睏钫找棺齑轿樱坏勒Z音送入了正在接受跪拜的五皇子耳中。 站在明亮天光下的五皇子神情平靜,衣上的龍紋燦若驕陽,聞言眼神轉過來,微不可見地點點頭。 159 ? 亂局(十七) ◎三目嘯月◎ 三日后。 自云州往青州,最快的其實是走海路。順著海流,從平澤與青州交界處上岸,再轉飛舟,不出三日便可到達青州。而在海上時,倪霽就收到了一則消息——青州沿灑金河、博望山一帶升起了一道巨型的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