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洛淵略一停頓,隨即接著向上躍去,裂縫內(nèi)陡峻險要,難以借力,與其在此干等,倒不如先將鐘林晚送至安全處,再返回身來搭手兩人。 林旸聽著洛淵輕快的衣袂拂動漸行漸遠,心中竟生出了幾分僥幸,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還是不讓這人見著為好。她單手抓在一塊突起的碎巖上,竭力壓抑著喘息,每呼吸一口胸口便傳來絲絲縷縷如風過隙般的細響,想來寒玉洞中的當胸一擊已然傷及臟腑,她沒力氣再往上走了。 林旸低垂著頭,難以抑制地悶聲咳出兩聲,抓著碎巖的五指隨著身體顫動向外移出半寸,細塵簌簌而落,林旸感受得分明,慢慢闔起眼來,不知洛淵折返后尋不到自己會是怎樣一番神情,會覺得可惜么,還是會為她覺得……難過? 正胡思亂想間,頭頂上方突然落下一片陰影,林旸有所感知,抬頭向上看去,白霽便踩在她抓取的這塊巖石上,只是看其神情全然沒有助她的打算,兩手空落落地垂于身側(cè),居高臨下地睨視著她,目光中隱隱冰寒。 林旸直對上那道目光,微微瞇了瞇眼,她一直便能感受到白霽身上不加掩飾的寒意,那道寒意與她自身氤氳的冷漠疏離不同,是單單針對于她的冰冷,如同此刻。 “酆都內(nèi)尋見阿淵時,我曾察看過她的傷口?!卑嘴V垂眼俯視著她,神情還似往常一般淡漠,聲線卻比以往更加低沉,“左腹的劍傷本不致命,傷口卻有再度開裂的跡象,醫(yī)館大夫言說阿淵必曾受人拷打,才會如此失血過甚,連內(nèi)傷也是反復形成,這等傷勢,需得挨過極大痛楚才能勉強留一口氣?!?/br> 林旸乍聞“傷口”二字,瞳孔驟然緊縮,竟便安靜聽完了白霽所言,她像是無話可以狡辯,怔怔看著白霽,雙目空洞洞的,良久,默然垂下了頭去。 突兀的碎裂聲剎那響起,林旸手指落空,身子直直向下墜去,掩于其中的低喃無人可聞: “我也很疼啊……” 下墜之勢便在這時猛地一頓,前襟處被一股力道緊緊拽著,身子搖搖晃晃,林旸茫然抬起頭來,眼前見到的仍是那襲玄青衣衫,仍舊是那人,白霽半跪著探出身來,將她牢牢抓在了手中。 白霽目光依然冰冷,聲線中寒意亦未減半分,“阿淵自小性子溫和,你莫太欺負她了。” 林旸感覺自己被那股力道提著向上躍去,耳邊風聲倏倏,身體隨著紛亂風聲搖晃不定,晃得她愈發(fā)頭昏腦漲,眼前白茫茫一片。 便在林旸闔著眼睛將吐未吐之際,胸口緊攥的束縛驀地消失,身體毫無防備地被人扔在地上,摔得她險些再次吐出一口血來,林旸好不容易生起的感激之情給她摔了干凈,正想好好同此人說道說道,卻見對方亦搖晃著身體,直挺挺地便倒了下來,林旸猝然一驚,也不能當真看著對方蒼白著面色地摔在地上,正要咬牙墊在她身下,白霽的身子卻在半路給一雙手接住。 “林旸。” 洛淵雙手扶著白霽,不掩擔憂的目光直望入林旸眼中,林旸突然間便覺心弦一松,也不知這究竟是種什么感受,單只看到她便下意識覺著心安,胸口強提著的一口氣亦慢慢吐了出來,她還想對洛淵笑笑,尚不知自己是否提起了唇角,人便已昏了過去。 洛淵實際將抱著鐘林晚上來不過片刻,裂縫開口處正在萬劫山腳下,周遭是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山體裂動的巨大聲響將方圓數(shù)里的鳥獸全給驚動,林子里盡是紛亂的啼鳴奔竄聲,洛淵擔心將鐘林晚獨自置于此地會有危險,正猶豫著是否暫帶她離開安置,便見到白霽單手提著林旸躍了上來,攜一人穿越裂隙似是耗盡了她最后一分氣力,白霽甩手將林旸扔在地上,自己也被帶得站立不穩(wěn),搖晃著倒了下去,洛淵上前兩步將她扶住,再轉(zhuǎn)頭去看林旸,便見到林旸以左臂支棱著身體,唇邊染了一縷鮮紅,抿唇對她淡笑了笑,身子一軟,直直向后倒去。 裂縫邊緣猶在不斷顫動,碎石簌簌下落,洛淵一手撐起一人身體,欲將她們向遠處帶離出去,臨轉(zhuǎn)身,最后向裂隙內(nèi)望了一眼,這一眼卻將她直接釘死在了原地,徹骨冰寒由足下陡然升起,循遍經(jīng)絡要xue,最終涌入心臟,身體仿佛被生生奪去了控制之權,一時竟動都無法再動。 漆黑渾濁的裂隙深處,不知何時睜開了一雙血色之眼,正透過對其而言過于狹窄的縫隙靜靜窺視洛淵,深紅近黑的瞳仁收縮為一條細線,隔著百丈距離仍能感知到其中的冰冷嗜血,單這一眼便可叫人渾身戰(zhàn)栗,最為恐怖的是,這雙眼睛的尺寸實在太過駭人,遠非常人能夠想象,仿佛遠遠望上一眼便能將人魂魄吞噬殆盡。 洛淵周身如墜冰窟,指尖用力刺破掌心,強迫著自己與之對視,她從未有過這般強烈的預感,預感到自己若是移開視線,這只巨獸便會瞬間自地底游出,張開巨口將她永遠拖入深淵。 許久,那雙眼睛終于發(fā)生了變化,洛淵定定看著,那條細線般的瞳仁緩緩舒縮,瞤動,竟?jié)u如撥盤一般橫轉(zhuǎn)過來,瞳仁之中卻還倒映著她的身影,平直地向裂縫一側(cè)緩慢退去。 直至那雙眼睛消失后許久,洛淵仍在原地僵立不動,身上本便不多的力氣逐漸消散,雙腿一軟,緩緩坐倒下來,背后衣衫濕漉漉地粘在身上,早已被冷汗浸透。 三人一同倒在地上,洛淵原地休息過半個時辰,身上方才恢復了些力氣,拖著雙腿帶她們遠離裂隙,將人斜倚在了一棵樹下,挨個察看起各人情況。白霽與鐘林晚皆是消耗過甚,白霽左肩脫臼,看樣子是傷及了筋骨,并非簡單接上便能好的,鐘林晚在洞內(nèi)時被她點暈,過不了多久應當也便醒了,洛淵視線最后停留在林旸身上,目光凝重起來,四人之中應是林旸傷得最為厲害,她兩次被宋煜打傷,能撐到出來已十分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