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封目村舉村消失一事,昨日林旸與洛淵恰好提過,她醒時也曾思慮,這時便自然而然地接了話,“不是萬劫,便有可能……是外來人,只是我們將……從墓中逃出,村民便已消失干凈,未免……太過巧合?!?/br> 洛淵聞言微微頷首,漆黑的瞳仁中幽深掩映,“抑或他們進來便只為滅口,不論萬劫教壇一役勝者何方,是以或早或晚,村民皆難逃一死?!?/br> 鐘林晚不曾接觸外界,內心里最深的恐懼依然是萬劫教主,乍聞洛淵所言,不由渾身微顫了顫,低聲喃喃道:“難逃一死,難逃一死……那……會不會是教主,教主他還……” 林旸躺在床上,一眼便能見到她惶然驚恐的神色,及時開口打斷了她,“不會,你放心罷……小哭包,我親眼……見到他一頭將自己腦液,撞了出來,比我敲的核桃……還碎,決計不能,再活了,再者說,就算他當真回來,不是還有……我們,能敲他一次,便能敲他……第二次。” 話未說完,余光里瞥見床前兩人正垂眸看她,信誓旦旦的語氣便立即有了轉圜,“咳,還有……她們,我暫時便不動了……” 洛淵眉眼低垂,淡淡接口道:“其二是黑袍人,我們尚不知其真實身份,尤其是他的御尸之術,詭譎難測,聞所未聞,恐怕當世通其門道者不足一二,自你我與其接觸,未見他有同行之人,然而卻能為整個萬劫教供給活人。” “不止一他人?!甭鍦Y話未說盡,白霽便自然替她接過,“他既知‘寒玉’來歷,應當不僅為己所用,還有下家?!?/br> “是……有人想買洞里的玉嗎?”鐘林晚早在洞內便給洛淵點中睡xue昏睡過去,是以并不清楚其后發(fā)生之事,這時已聽得云里霧里,不過現在想來,若真叫鐘林晚見到長著與萬劫教主同一張臉的尸人“起死回生”,恐怕小姑娘當真會給嚇壞了神志。 白霽微微抬眼,“尚無證據,只為我們猜測?!?/br> 鐘林晚目露迷茫,“為何,那玉很值錢嗎?” “據黑袍所言,可保尸身不腐。” 鐘林晚面上茫然更甚,“人既已死了,為何還要費力保存尸身?” 林旸聽到此處,微微嘆了口氣,想要抬手拍拍鐘林晚肩膀,離得遠了卻無法碰到,只得又將手放下,“你……不懂那些人,生前越是……享盡榮華,對可預見的死亡便……越是膽戰(zhàn)心驚,極力想要逃避,縱然天命……難違,也要設法……留住尸身,好做個日后醒來的美夢。” 鐘林晚囁嚅著唇,似疑惑又似害怕,“可師父說,人死了便是死了,是無法再醒過來的……” “沒錯,人死了……便是死了,前塵事盡,再無……紛擾,明明樂得快活的事,怎……有人會想要無窮無盡地,受累?!绷謺D搖了搖頭,語聲中竟幾分悵惘,“連小姑娘……都明白的道理,反是位高權重者……更無法參透?!?/br> 鐘林晚聽林旸直白地夸她,面上浮現一抹微紅,受此言語鼓勵,膽子也隨著大起來,一臉認真道:“師父說,人死如燈滅,俗事不纏身,一旦死去一切人事便皆是前塵往事,身體會朽爛,魂靈會潰散,最后連存在過的跡象都消磨干凈,人們恐懼于此也得益于此,才會學著珍惜自己與他人,醫(yī)者之使命也因而變得有其意義。” 林旸見鐘林晚言語清晰條理分明,便知她口中的這位“師父”當真是在用心教她,是以語氣雖有戲謔,目光卻已柔和下來,“我們小哭包還沒……停下長個頭,便已是個……滿口道理的小先生了?!?/br> 鐘林晚本便羞怯,一聽林旸調笑,立即便羞紅了臉,神情局促道:“林jiejie,我不是想講道理……” 四人各自道出自身所知消息,間或說些旁的,氣氛倒不怎沉重,直至時近晌午,鐘林晚才當先站起身來,溫吞吞道:“我先去備飯,林jiejie的藥應當也快好了。” 林旸做了個愁苦的表情來逗她,鐘林晚笑著出門,順手又將門闔上,正午的日光被門板隔絕,洛淵抬眼時幾分陳肅,“其三,你們可還記得萬劫祭壇中的金鱗蟒像。” “自然記得,托它的福……咱們才落到了,萬劫山底?!?/br> 洛淵難得在不對外人時面露冷色,修長柔白的手指搭在桌上,輕輕摩挲杯口,“我們逃出裂隙,等待你們醒來時,我或曾見過它。” 林旸一時不明其意,“見過它?你在裂隙里……瞥見了那尊蟒像?” 洛淵微微搖首,“是逃出裂隙后所見,我曾向山底回望一眼,見到的應是那尊蟒像所塑本尊。” “???”林旸眨了眨眼,只當她在玩笑,“你見著……那條大金蛇了?” 洛淵垂斂著眉眼,聲線清淡,似在回憶那日景象,“那道裂隙深處睜著一雙血色眼睛,丈許長,瞳仁橫向,我向下看時它亦在望我?!?/br> 林旸見她神色沉靜,不似說笑,面色便漸漸白了下來,洛淵從來說話言簡意賅,如今單聽她述說便如此令人膽寒,難以想象洛淵當時親眼見到那雙血色巨眼,是如何強迫自己與它對峙那么久的。 屋內一時沉默,良久,林旸勉強接道:“辛苦小美人……將我們完好無損地……帶回來了?!?/br> 洛淵聽及此句,方才抬眼看她一眼,神情依然平靜,“那時它自行退入山底深處,不知去向,若始終于地底游蕩倒也無妨,只怕終有一日破土而出,必會為禍一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