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惠帝心疾突發(fā)，今日小朝議是在東宮，若此時出宮，回來誤了時辰，內(nèi)閣免不了拿此添油加醋一翻。

    但周沅沒理，呂公公才將那話原封不動的說了出來：“蘇姑娘還說若殿下執(zhí)意要去找……她也不會見殿下?！?/br>
    周沅這才頓住了腳，回了書房。

    將那皺成一團的信又一點點給展開，沒有多余的話，醒目的四個大字入在眼簾:

    很好，不見———

    “......”

    這信就與他當初約蘇悠重陽宴會相見，蘇悠拒絕他時回的信一樣，字體潦草外加透露著些許厭煩。

    不自覺地就想起了與蘇悠認識的那半年，他說她字形潦草沒有氣韻，她便說自己愚鈍學(xué)不會，毫不客氣主動提出要他教。

    他在青云樓品茗賞畫，贊揚起古書的用筆結(jié)體，隨之興起提筆寫了幾句詞，蘇悠在旁瞧著，毫不吝嗇地一頓夸，末了還把那案上剛寫的詩詞折巴折巴放懷里了。

    他看著她折寶貝似的藏起來，頗為無奈的笑說：“有那么喜歡？”

    蘇悠答得認真：“殿下字好看，我想拿回去當模本，多仿寫仿寫。”

    他問：“這樣便能寫好了嗎？”

    “興許可以吧?！?/br>
    他上前兩步伸出手，她立馬護住胸口，一臉不高興：“這是我的了，殿下不能拿回去！”

    “不要你的?！彼α艘宦暎瑢⑺辽砬?，“只是你若想學(xué)，何須回去看這些字？”

    他將頭低靠在她的肩頸處，握住她的手，溫聲在她耳邊道：“書法講究澄心定慮，虛拳直腕，指齊空掌，意在筆前……”

    他是這般教著，身前的人卻不認真學(xué)，只盯著他的手腕，完全不著力。

    一行詩未寫完，墨水糊了一半。

    他松了手，問道：“你不想寫嗎？”

    蘇悠轉(zhuǎn)過身來，心思全寫在臉上，支支吾吾地：“我太笨了，一時半會兒還學(xué)不會……殿下能一直教我嗎？”

    彼時他們小心翼翼都未曾表露過自己的心跡，卻比熱戀之人還要心意相合。

    他沒答，只道：“如果你不拒絕我的話，倒是可以答應(yīng)的?！?/br>
    她想都沒想：“當然求之不得！”

    十日后，他帶著婚書去見了蘇悠。

    “上回說的話可還作數(shù)？”

    蘇悠一臉茫然，甚至忘了反應(yīng)。

    他提醒道：“如果學(xué)不會書法，我可以教你一輩子?！?/br>
    然后他便看著蘇悠一邊說他求娶的方法太俗太差勁了，一邊在那末尾處，行云流水、靈秀飄逸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字體靈逸，其勢舞鳳鸞翔，與之前那副寫不來的模樣沒有半點關(guān)系。

    然后還臉不紅氣不喘道：“殿下教導(dǎo)有功，我的字也進步了不少呢?！?/br>
    ……

    收回過往，周沅將紙張重新鋪好撫平，放置匣內(nèi)。

    距離寅時的朝議只剩了一個時辰，他就這么在案前寐著。

    另一頭的蘇悠去了青云樓，也是怕陳戟心生后悔回了頭，以及她想去青云樓問問宮里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但青云樓掌柜也只回她說嘉惠帝心疾暈倒了，周沅正在侍奉，案子的事情已經(jīng)在處理了，讓她不要擔心。

    但說不擔心是假的，嘉惠帝病倒，眼下有證據(jù)也未必能順利進行。

    夏日夜短，蘇悠只趴在書案上略一休息，見天翻了肚白便想回自己的鋪子。

    光天白日，她料想陳戟還不至于蠢到直接來鋪子里殺她，而且她就這么躲起來，反到引人口舌。

    但她剛回鋪子，聲稱是大理寺的人突然又來了。

    與上回來的人不同，雖然有穿著官服的人，可站在首位問話的人沒有官衙之人該有的周正，服飾花紅，還捏著嗓子說話，與那宮里內(nèi)侍差不多。

    “蘇姑娘是何時將賬簿交給趙大人的？”

    昨日趙六郎來時她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了，若面前的人當真是大理寺的人便該知道，是前日交的賬簿。

    蘇悠面無其事，也問：“民女昨日已經(jīng)都告訴了諸位大人，可是還有哪里不對的？”

    問話的男子笑了笑說沒有，又道：“蘇姑娘也知道此案子關(guān)乎朝廷大臣馬虎不得，所以須得再三核對確認。蘇姑娘可否把與魏家、陳大人簽的書契讓我?guī)Щ厝ズ瞬橐幌?？?/br>
    先前陳戟答應(yīng)給蘇悠商鋪供應(yīng)香料材的時簽了一份書契，這份書契是府衙有官府蓋印每個香鋪掌柜都留存的，倘若弄丟了，那先前她交出去的賬簿，便有作假的嫌疑。

    蘇悠警惕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并不打算拿出來。

    “敢問閣下是何官職？此案由三司議審，太子殿下主理，若我將書契交給大人，便也該提前去通知趙大人一聲?！?/br>
    男子怫然作色：“好大的膽子！這朝廷大案還輪不到你一個女子置喙！”

    蘇悠面色平靜：“既是如此，公公恐怕也不好插手吧？”

    “你……”身為貴妃宮中的掌事太監(jiān)，本以為蘇悠一個市井女子膽小好拿捏，卻不想這般狡猾還揭他的身份，謝全氣得當下就抬起了蘭花指：“好一張利嘴！來人，給我?guī)ё?！?/br>
    謝全身后的人穿著官服腰間也有佩刀，蘇悠不敢輕易與之抗衡，遂不做無謂的掙扎。

    這么重要的書契自然不可能擱在店鋪里，男子此番來目的恐怕就是要帶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