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和陸廷出去吃飯, 陸廷也是總讓她點菜。還沒結婚的時候，陸廷他爸給他挺多錢, 卡也隨便刷，林小北就沒怎么顧忌，想吃什么隨便點, 過后送些禮物給他, 你來我往，當作扯平了。

    只是陸廷從來不點貴的菜。林小北點完, 非要他點幾道, 他就點最便宜那種。林小北急了, 說你現在又不缺錢, 隨便點唄，他笑笑，垂著眸子不看她，說是習慣了。

    那時林小北不懂，他的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遇上她以后，他骨子里的自卑越發(fā)愛作祟，時常刺得兩個人都疼。

    “這么多菜，就沒有一道你想吃的？”見她一頁頁翻過菜單，卻遲遲不點，嚴兆臨以為自己帶她來錯地方了，“要不換家吧，你要是不餓就——”

    林小北把菜單放桌上，推到他面前：“還是你點吧，我都行。”

    嚴兆臨看出她不太高興，沒再說話，想起林香說過她的喜好，估摸著她喜歡什么口味，點了幾道菜。

    這里貴是貴，味道卻是極好，可惜林小北沒胃口，嘗了一點就吃不下了，一臉冷淡發(fā)著呆。

    她這個樣子，嚴兆臨看得窩火，忍著脾氣吃完，上車后才開口挑明。

    “林小北，人不能活得太自私?！彼c了根煙，邊抽邊看著窗外，沉聲說道。

    “你活這么大，從來沒有為父母想過嗎？我知道，你們這些小年輕，滿腦子都是自我，獨立，解放，可你有沒有想過，父母活到這個年紀，半截身子入土，在這個世上，最讓他們留念的是什么？是誰？你知不知道你mama最近哭過多少回？”

    他嘆一口氣，頓了頓，接著說：“我爸快挺不住了。之前我想著，快點兒找個媳婦兒，帶回去給他瞧瞧，讓他走得時候心里能寬慰點兒。前兩天我爸在病床上拉著我的手說，其實他也不是非要我?guī)眿D兒回去才高興，他最高興的，是我能平安健康快快樂樂過完這輩子。他想看我?guī)眿D兒回去，無非就是想看看這個女人到底什么樣兒，以他多年的人生經驗和閱歷判斷判斷我倆合不合適，在一起能不能開開心心過日子。

    “父母圖咱們什么呢？也就是想看著咱們好好活。你跟他糾纏多少年了，你覺著自己活得好嗎？幸福嗎？你倆糾纏不清這么些年，到現在他還是沒能給你幸福。你不幸福，你爸媽能幸福嗎？你媽苦了大半輩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最近林香找他談過，除了年輕時和陸海那些事兒沒說，家里其他情況七七八八說了不少，聽得他很是感慨。

    “林小北，你mama這輩子，真心不容易。”

    這些話一半是林香托他說的，一半是他自己想說的。有些是真心勸解，有些也夾帶著那么點兒私心。

    他想拿親情來壓一壓林小北。林小北的聰明勁兒碰上陸廷就沒剩多少了，可面對的要不是陸廷，那股子聰明勁兒又回來了。他說這么多，目的到底還是那一個：要她跟他在一起。

    林小北默不作聲，他也靜下來不再言語。車子往她父母家的方向開，而不是去她住處，她看出來了，立馬讓他調頭。

    “有你爸媽看著才好，省得他又來sao擾你?！眹勒着R不打算換方向。

    “不是，不回我那兒，去我朋友那兒?！绷中”毕肴フ野⑵?。

    “朋友？”

    林小北點點頭。她心里亂糟糟的，也沒臉再回家面對父母。

    嚴兆臨車停在小區(qū)門口時，阿七已經在那里等著了。

    離開之前，嚴兆臨囑咐林小北一句“別多想，好好休息”，又扭頭對阿七說了句“辛苦你了?！?/br>
    車子開走，阿七挽著林小北走進小區(qū)，忍不住回頭望：“挺體貼的嘛。哎，要不你就答應他吧?！?/br>
    林小北抿唇沉默，阿七一連嘆了好幾口氣。

    “有時候啊，人和人之間，真的是要看緣分。你跟陸廷，我覺得就挺沒緣分的。這么多年了，你倆分分合合，總是這出事兒那出事兒。北北，我說句不好聽的，可能……可能這就是天意?！?/br>
    天意。

    阿七說的這些，林小北又怎么不懂呢。她不想再跟陸廷糾纏下去了，她認命。

    ·

    送完林小北，嚴兆臨開車回家。

    他家離林小北家遠，開到半路下去買水，拎著瓶礦泉水回來，剛坐上車要關門，身后傳來一陣喧嚷，不禁扭頭看去，副駕駛位車門忽然被拉開，一個嬌小的身影鉆進來。

    “快！快開走！”女孩聲音帶著哭腔，攥著他胳膊求道。

    車子轟地啟動，嚴兆臨往后看了看，追過來一溜男女，看著年紀都不大，卻都不像是正正經經的學生。

    他踩了腳油門，七拐八拐繞了幾個街口，很快甩掉了那群人。

    “惹事兒了？”嚴兆臨余光瞥了眼旁邊。

    小姑娘垂頭抱著胳膊，縮著身子瑟瑟發(fā)抖。好半天才聽見這話似的，愣愣抬起頭看他：“啊？”

    車里黑，看不清臉，嚴兆臨隱隱看見她臉上掛著淚痕，模糊的輪廓在暗中柔和得惹人心疼。

    “沒惹事兒?！毙」媚锫曇糨p得像夜里若有似無的貓叫，低著頭悶悶說道。

    “沒惹事兒人家打你干嘛？”問完這話嚴兆臨覺得不妥，很多施暴者施暴是沒有緣由的，純粹為了發(fā)泄。

    果然，他一問完，小姑娘不說話了，很輕很輕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