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確實和導(dǎo)演以前的?風格，有那么一點微妙的?不同。

    一共90分鐘的?電影，時間?不長，內(nèi)容卻很滿。

    《倦鳥歸巢》講的?是祖孫三代關(guān)于房子的?故事。

    老一輩習(xí)慣生?活在農(nóng)村，后來被在城里打工，終于在縣城買了一套房的?兒子媳婦接到了縣城里，卻處處不習(xí)慣，總惦記著留在老家的?菜地?和牲口。

    至于第3代的?孫輩，又面臨著工作和考學(xué)的?壓力，滿心?滿眼渴望的?，是徹底離開這個?普通的?小縣城，飛到大城市去。

    這就是一個?看起?來很平常的?，三代人雞飛狗跳的?瑣碎故事。

    電影跨度的?時間?很短，也沒有那種蕩氣回腸的?轉(zhuǎn)折和沖突，只是被一連串的?雞毛蒜皮推動著滾滾往前的?無?奈人生?。

    想?回去的?，想?留下的?，想?遠走高?飛的?。

    老一輩對?鄉(xiāng)土的?眷戀，中年人的?滿身疲倦，以及年輕人那莽撞又朝氣蓬勃的?渴望，在時而讓人會心?一笑?，時而又無?奈搖頭，或哭笑?不得的?情緒中，就這么順暢的?流淌了下來。

    這是一部看完以后，略有些心?酸，又忍不住欣慰一笑?的?電影。

    觀眾甚至不太記得那些大情節(jié)，可是對?電影里出現(xiàn)的?一個?又一個?說熟悉又陌生?的?畫面，那些精巧的?小設(shè)置，忍不住記憶猶新。

    甚至一下子，產(chǎn)生?了傾訴的?欲望。

    比如那位總是很閑魚的?西風傳媒總經(jīng)理，這時候就忍不住拉著旁邊的?副總開始嘮嗑：“我也是從一個?縣里出來的?，就是那種，網(wǎng)上說的?那種典型的?小鎮(zhèn)做題家，你?別看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當年可也是個?卷王，讀高?中的?時候大半年每天就睡4個?小時，掐著時間?就起?來讀書，后來工作了也卷，結(jié)果卷得太狠傷了身體，才明白健康的?可貴?！?/br>
    一邊說，他一邊又喝了一口保溫杯里溫熱的?麥冬枸杞茶。

    每個?年代，都有屬于每個?年代的?故事。

    年紀大的?回望過去，年紀輕的?展望未來，還有中間?那一波，彷彷徨徨無?所適從。

    電影說的?雖然是個?小縣城發(fā)生?的?故事，卻又好像在說著每一個?人的?故事。

    明明用的?是針尖一點大的?切入視角，繡出來的?，卻是一整個?時代。

    看完了電影，在片尾字幕表的?時候，薛蜜還忍不住發(fā)了一陣呆。

    然后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倒回到座位上，知道這部電影，成了。

    雖然大概率跟幻影里那部突然冒出來的?黑馬不太一樣，但是這一回的?成績，只會更好。

    甚至不需要借助金手指和對?未來的?窺探，薛蜜也能確定。

    而這時候，導(dǎo)演還在跟高?管以及團隊成員商量，先去國外?沖獎，要是真的?能沖到幾個?分量比較重的?大獎，國內(nèi)的?票房應(yīng)該也能好看一點。

    “國內(nèi)票房的?話，一兩百萬應(yīng)該問題不大，”導(dǎo)演對?此態(tài)度比較保守，“千萬級別估計會難一點，不過如果能夠拿獎，還是有點希望?！?/br>
    畢竟只是一部小成本的?文藝電影，雖然追加過一次預(yù)算，成本也就那樣，只要能夠獲獎賣片，再在國內(nèi)的?院線拿到一點票房，回本的?希望還是很大的?，說不定還能小賺一筆。

    對?文藝片導(dǎo)演來說，能夠得獎的?同時小賺，就已經(jīng)是對?他們最?大的?獎勵了。

    雖然老爺子自己很喜歡這部作品，不過也拿不準國外?那些評委的?喜好，所以話不敢說死，只能比較保守的?評估這部可能取得的?成績。

    這種評估對?于電影后期同樣十分重要。

    因為除了拍攝成本以外?，電影發(fā)行還有另一個?大頭，就是營銷費用。

    對?于這種小成本的?文藝電影來說，營銷費用甚至有可能是拍攝成本的?好幾倍。

    對?于電影票房和收益的?正確預(yù)估，也決定著公司究竟準備投入多少資金在營銷方面。

    導(dǎo)演當然希望獲獎以外?，也能拿到個?好票房，可是人嘛，總不能太貪心?，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在商業(yè)領(lǐng)域特別成功的?導(dǎo)演，自然要實事求是的?評估電影可能取得的?成績，不能讓投資方虧得太狠。

    溫柔的?給投資方留下一點余地?，才有可能長久的?進?行合作——這也是文藝片導(dǎo)演的?處世之道，要不然一直大虧特虧，誰還會找他來拍電影？

    西風傳媒的?總經(jīng)理本來也就是個?咸魚先生?，而且確實覺得這部電影沒有什么大賣的?相?，比較贊同導(dǎo)演的?判斷，也覺得營銷費用不著太多，簡單推一推就行。

    沒想?到，一直坐在邊上不太說話，以前也很少干涉公司決策，只負責當散財童子的?大老板，卻突然敲了敲桌面：“我倒覺得這部電影很有賣相?，可以重點宣傳一波。”

    其?他人都一愣，看向薛蜜，等著老板繼續(xù)發(fā)話。

    “營銷費用……這個?我也不懂，就按億級票房的?體量宣傳吧?！钡降资莻€?富婆，說起?過億的?票房輕飄飄的?，好像一點也沒當個?事。

    對?絕大多數(shù)觀眾來說，才過一億的?票房，好像也確實不能說是一部特別好的?電影，畢竟真正大爆的?商業(yè)大片，動輒都是二三十個?億，四五十個?億，襯托得一億票房，就跟一個?可憐的?小弟弟似的?。

    殊不知去年國內(nèi)過億票房的?電影一共也就31部，而在院線上映的?電影卻多達上千部，其?中首映電影五百多部，其?中絕大多數(shù)甚至沒來得及在公眾面前冒個?頭，就徹底沉下去消失了。

    而在這31部過億的?電影里，小成本的?文藝片一共只有兩部，還都是因為碰巧踩中了某個?熱點，才把票房提上去的?。

    由此可見，文藝片想?要票房過億，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

    至于這位獲獎經(jīng)歷頗為豐富的?大導(dǎo)，過往在國內(nèi)最?好的?票房成績也就小幾千萬，而且內(nèi)部還沒回本，所以說起?票房，自然是一臉心?虛，硬氣不起?來。

    其?實對?這些文藝界的?人士來說，當然也不是不知道票房的?重要性，無?奈何，有時候藝術(shù)性和票房就是不兼容的?，勉強也勉強不來。

    以前還有一部地?地?道道的?文藝片，質(zhì)量也不錯，就是因為宣傳詐騙，被追著罵了好多年，至今還洗不白呢。

    老爺子年紀一大把了，還想?著清清白白退休，可不愿意平白遭這種污名。

    “當然不需要虛假宣傳，”薛蜜說著，沉吟片刻，“你?們先出一個?傳統(tǒng)的?宣傳方案，不能有虛假和夸大，但是又要盡量突出電影的?亮點，我這邊也跟萬象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出個?相?關(guān)游戲，也順勢助推一把?！?/br>
    薛蜜對?能不能回本，又有多少倍的?回報率，其?實也沒那么在意。

    她心?里只是有一個?很樸素的?想?法：真正的?好電影，就應(yīng)該讓更多人看到，這樣才值得。

    看老板說得云淡風輕，其?他人一個?個?的?，卻都徹底呆住了。

    總經(jīng)理是發(fā)現(xiàn)，這個?老板好像也沒有自己之前想?的?那么佛系。

    導(dǎo)演感動不已，覺得投資人對?自己實在太看重了，這把快敲鼓的?老骨頭，真不知道要如何回報。

    至于苗苗，覺得幾百萬就已經(jīng)很夸張，一個?億……對?不起?，她腦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空了，什么都想?不了了。

    第52章

    《倦鳥歸巢》剛剪好，就被緊急送去了國外一個很有分量的電影節(jié)參展。

    這個?電影節(jié)沒多久就要開幕了，這部電影幾乎是比著最后截止線送過去的，時間說起?來有點?趕，不過考慮到老爺子在國外電影人里的名氣，以及電影的質(zhì)量，《倦鳥歸巢》還是很順利的入圍了主競賽單元，有資格角逐這個?電影節(jié)的最高獎項飛鷹獎。

    可?惜薛蜜的私人飛機還沒交貨，也只?能給劇組全員包了頭等艙，飛去參加電影節(jié)的開幕式和首映禮。

    她自己本來猶豫要不要去湊個熱鬧，可?是想到自己那可?憐的，在國外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無法?溝通的外語，還是明智的放棄了這個想法?。

    畢竟去參加電影節(jié)，最有價值的事情就是大量看片，可?對一個?語言都不通的人來說，坐在電影廳里看幾個?小時嘰里呱啦的鳥語，簡直就是個?折磨。

    她還好奇的問苗苗，有沒有這個?煩惱。

    沒想到苗苗卻一臉無辜，說自己口語確實不太好，不過因?為經(jīng)常拉電影，聽力?和看臺詞的能力?早就練出來了，倒是問題不大。

    薛蜜：……好吧，果然人家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從地里長出來的天才。

    雖然口口聲聲說沒問題，坐在飛機上的時候，苗苗看起?來比平時更加緊張。

    頭等艙的座椅比其他機艙要寬敞得多，寬大的座椅可?以隨意平躺，變成一張小床。

    苗苗一會兒把座椅放下去，一會兒又?收上來，對著邊上的老爺子嘆氣，說自己怎么都睡不著。

    “睡不著就看電影好了，”老爺子當年第1次出國的時候，還不如這小丫頭呢，所以這時候?qū)捨康恼f，“現(xiàn)?在比我當年可?好多了，我當年睡不著只?能看書，一連看了十幾個?小時，結(jié)果等到了目的地，早就頭暈眼花，差點?丟個?大丑。”

    苗苗被老爺子逗笑?了，果然點?開了飛機椅背上自帶的屏幕，找出一部喜歡的電影，很快就看了進去。

    果然，那些?緊張的情緒，第一次出國的焦慮，很快就被電影里流暢的鏡頭帶離，她的心情，也重新歸于平靜。

    唯一有點?不太妙的是，只?要不看電影，緊張和焦慮又?重新回來了，結(jié)果就是苗苗真?的跟老爺子第1次出國的時候一樣，一口氣看了五六部經(jīng)典電影，腦子里再?次被那些?經(jīng)典畫面和臺詞填滿，就連空姐問詢的時候，都差點?跟人家飆電影臺詞。

    等到下飛機的時候，因?為睡眠不足，苗苗終于把緊張給徹底忘了，只?能昏頭脹腦的跟著大部隊走，跟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一樣。

    其他人看到小姑娘這樣子，還夸她淡定，有大將之風。

    其實哪里知道，她真?就是單純腦子看麻了而已。

    《倦鳥歸巢》沒有用?特別有名的演員，劇組里唯一的大腕就是導(dǎo)演，所以他們一路過來，基本沒有遭遇媒體?的圍追堵截，很順利的就到了酒店。

    導(dǎo)演有個?節(jié)目方安排的采訪，他本來還想帶苗苗去見見世面，沒想到轉(zhuǎn)頭一問，小丫頭已經(jīng)回了自己的房間，倒頭呼呼大睡去了。

    老頭搖搖頭：“這么點?的小姑娘，怎么比我這個?老頭子還撐不住。”

    可?能是因?為在飛機上確實太累了，苗苗這一覺睡得特別沉，不過眼前還一直在放著電影，一部接一部，一部又?接一部，那些?畫面，臺詞，還有說不清連貫不連貫的劇情，就跟流水一樣往里灌，一遍又?一遍沖擊著她脆弱的腦仁子。

    突然間，苗苗一下子睜開眼睛，看向天花板。

    這時候天才朦朦亮，應(yīng)該也就早上五六點?，她卻覺得自己的腦子格外清醒，而且靈感如同涌泉，一股腦就冒了出來，壓都壓不住。

    她迅速坐起?身，隨手拿了個?小本子，開始在本子上刷刷的寫了起?來。

    跟她睡一個?房間的電影主演本來睡的也不沉，這時候被苗苗的動靜吵醒了，揉著眼睛朝她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小姑娘正在奮筆疾書呢，也沒說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時間，倒頭又?睡過去了。

    苗苗這一寫就寫了足足兩個?鐘頭，等到隔壁鬧鐘鈴聲響起?來的時候，她才仿佛忽然清醒，覺得自己剛才好像在夢游。

    不過低頭看一眼筆記本上凌亂的筆記……以后要是天天都能這么夢游就好了！

    那個?演mama的中年女演員從床上爬起?來，對苗苗說：“還發(fā)什么呆呢，快去準備一下，等下就要去參加開幕式和首映禮了。”

    雖然現(xiàn)?在距離走紅毯還有兩個?多鐘頭，不過對娛樂圈的人來說，兩個?鐘頭，還真?不一定來得及畫一個?特別精致的妝面。

    雖然在電影里素顏出鏡，流露出了滿滿的疲態(tài)，其實這個?中年女演員本身底子還是很好的，身材維持得不比年輕人差，稍微化點?妝，也是個?艷光四射的大美人。

    她年紀大了苗苗將近20歲，對待小姑娘的態(tài)度也跟個?大jiejie似的，帶著苗苗去選衣服，順便化個?妝。

    劇組里的演員都不是什么拿得起?排場的大明星，也沒錢置辦爭奇斗艷的昂貴紅毯禮服，不過導(dǎo)演的分量畢竟在那里，這部也是正經(jīng)的參賽電影，所以還是有個?不錯的輕奢品牌贊助禮服，只?不過不像有些?大牌明星能夠提前挑選和送過來，像他們這種小演員，只?能自己上門去挑。

    苗苗卻不太想去選衣服：“你們演員肯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我就不用?了吧，再?說我聽說那些?禮服都貴得很，要是一不小心弄臟還要賠，我可?賠不起??！?/br>
    雖然已經(jīng)拿到了幾十萬的版權(quán)費，不過苗苗還要存錢買房的，可?舍不得在這上面浪費。

    女演員被她逗笑?了：“那我就幫你選一件稍微便宜點?的，畢竟咱們都要上鏡，說不定你家人朋友都在國內(nèi)看著呢，總不能打?扮得太隨便?！?/br>
    苗苗就這么輕輕松松被大jiejie說服，渾身僵硬的試穿禮服，化妝去了。

    這時候，苗苗的老家，一群人也圍在一臺舊電腦面前，嘰嘰喳喳的說著鄉(xiāng)音。

    “苗苗這孩子，我就說她從小有靈性，這么丁點?大的年紀，都能上外國電視了?！?/br>
    “可?不呢，真?是咱們老苗家祖上冒了青煙，竟然出了個?大明星?！?/br>
    苗苗mama忙解釋：“可?不是當明星，我家娃說了，她就是個?……對，就是個?幕后，明星在前頭拍電影，她在后頭寫臺詞?！?/br>
    “那也了不得，明星都要念她的臺詞了，可?不成大人物了?！?/br>
    “哎呀哎呀，你們先別說話，那個?外國人是不是說苗苗他們劇組要出來了？”

    其他人忙安靜去聽，又?失望的搖頭：“不是，那是另一個?劇組，只?不過也是咱們國家的人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