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牧山驀地冷聲:“你脖子怎么回事?” 樂檸其實在偷偷觀察眼前這位客人。他生在鄉(xiāng)村,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哦,現(xiàn)在去過最遠的地方是市區(qū)的商業(yè)街,可他在市里也沒有見過像這位客人這樣好看的、仿佛廣告里走出來的人。 客人突然冷聲問話,樂檸還以為自己不禮貌的舉動被發(fā)現(xiàn),惹人不悅,條件反射打了一激靈,下意識抬手捂住脖頸,訥訥道:“這個嗎?小、小蟲子咬的。” 牧山見樂檸一抖,面露慌張,頓時就想起老板大腹便便的“尊容”。 牧山咬咬后槽牙:“我看是大蟲子才能咬成這樣吧?!?/br> “……就小蟲子?!睒窓庍€強調(diào)一下。 他們這兒有種小飛蟲,五六月最多,叮人就起個幾乎看不見的小包,但比蚊子咬人還癢。 樂檸身上會鬧嬌氣毛病,比如皮膚容易壞,但他是粗糙的命,講究不起來。他下地干活兒總捂得嚴實,就怕地里蚊蟲叮咬,可捂得太嚴實也要起疹子,他又愛摳,身上皮膚比手上脆弱多了,一摳就起痧,每每夏天都很遭罪。 牧山臉色更加不好。 他見樂檸表現(xiàn)慌亂,一副不安想走的樣子,對他說:“那您坐,我去煮面?!?/br> 牧山一陣鬧心,不想再看樂檸那張干凈、細瞧又有幾分漂亮的清純臉蛋。 他點頭放人,但余光不受控,總跟著人家走—— 樂檸先去水池邊拿盆泡衣服,然后洗干凈手,至少洗了半分鐘,才小跑進廚房。 牧山腦子瘋轉(zhuǎn)。 這么會兒工夫,樂檸在屋里到底能怎么弄臟衣服,吃飯濺上了油?可現(xiàn)在也不是飯點。 脖子上的痕跡……還扯這種蹩腳理由糊弄他? 牧山都不愿細想。 樂檸趕緊攥著衣服走了,怕沒見過世面,又在客人面前露怯。 今天有點下雨,但天悶熱,他把校服外套揣在包里,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綿衫,在村口等車的時候,不慎濺上泥點子,還是林大康看見告訴他的。 林喜是個小胖子,大概親媽打扮老公和打扮兒子都是一個路數(shù)、一個審美,所以這父子倆看上去差不多用的是同一個衣柜。 樂檸平時干活兒也不是忍不了臟,但他忍不了這件衣服臟,就趕緊拿林喜的換上。 這件衣服是早些年小牧先生寄給他的,一并寄來的還有書包,鄭如蘭說小牧先生給他寄的是穿不了、不再用的舊衣物,他穿起來、用起來都有些大,但他仍然非常愛惜。 不過,除了書包一直在用,衣服平時他都不怎么穿,因為明天要見小牧先生……他才拿出來穿一下,想表達自己沒有辜負這份心意。 樂檸都來不及搓衣服,怕看起來就矜貴講究的客人餓壞。 他感受到客人若有若無的打量視線,特意把手洗得很干凈,他去了一次市區(qū),知道城里人生活得精細些,他怕客人嫌他不衛(wèi)生。 到廚房一看,只有蔫兒了的剩菜。 樂檸想,給客人煮這個,會不會被挑刺呢?會不會不滿意就罵他呢? 小牧先生也是從市里來,他會是怎樣的人呢? 外面的客人好眼生,會不會就是小牧先生呢? 可鄭校長說小牧先生住招待所,況且鄭校長以前還粗略提到,小牧先生是因父母過世才代替父母捐款,城里人條件好歲壽長,父母七八十離世,子女怎么也有四五十,年紀應(yīng)當,嗯,和林叔差不多大。 不過電話聲音聽起來倒是挺年輕的……樂檸搖搖頭,把不切實際的遐想甩出腦袋。 蔫菜一煮可能也看不出,但樂檸還是老老實實不糊弄,去拿雞蛋和西紅柿。 牧山坐在餐桌前,破天荒反思自己這六年來到底有沒有關(guān)心樂檸的義務(wù)。 正想到“我有個屁的義務(wù)”時,樂檸端著個比臉大的海碗走過來。 面熱氣騰騰,樂檸把碗放下后,指尖捏了捏耳垂——大概是碗太燙,耳朵涼。 “沒問您有什么忌口,新鮮菜得明早才送來……”樂檸小心翼翼看牧山,“西紅柿煎蛋面可不可以呀?蛋我給您煎了兩個!” 牧山一路翻山越嶺累得沒胃口,現(xiàn)在肚子突然咕嚕一聲。 牧山:“……” 真他媽是殫精竭慮氣餓了。 牧山覺得自己是吃得太撐,所以難入睡。 他兩眼發(fā)直,把天花板當幕布畫思維導圖,試圖細細梳理出一星半點合理的地方,但越想越他媽不合理! 牧山陣陣煩心,一個電話給李浩煜打過去。 狗頭軍師生無可戀:“牧山,兩點了,人民教師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哪個學生把你當人民教師?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半夜三點叫我喝酒的時候沒見你惜命,你明天上班再睡?!蹦辽秸Z氣不善,“問你個事。我在這邊住農(nóng)家樂,有個小孩……小哥。” “小孩哥,”李浩煜長長嘆口氣,為自己年少輕狂惹煩牧山付出代價,“怎么著?!?/br> 牧山說:“小哥,小青年。老板男的,老婆孩子都不在,老板單獨接送他來往,他穿老板的衣服,住老板屋里,你給個符合道德觀的合理解釋?!?/br> 李浩煜就非常通順合理地解釋說:“騙婚的男同性戀,趁家里口子不在,和包養(yǎng)的小情兒約上了唄?!?/br> 牧山提醒:“符合道德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