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山笑笑：“舍得嗎。”

    樂檸點(diǎn)頭：“舍得呀?！?/br>
    因為午飯時間都過了，樂檸還帶著行李，就沒有在縣城駐留，直接輾轉(zhuǎn)回了子陽村，樂檸想后面幾天再到縣城找林喜，這個安排也要與牧山商量。

    牧山減速靠邊，問樂檸：“村里有什么小館子或者農(nóng)家樂嗎？我們先去吃個飯？還是說你想回家吃？”

    樂檸搖下車窗，和窗外不知認(rèn)不認(rèn)識的村里人熱情招呼，聊了一會兒，說話帶著樸實好聽的鄉(xiāng)音。

    而后樂檸興致勃勃轉(zhuǎn)過臉跟牧山說：“小牧先生，老張頭的孫女兒出嫁，他們家在擺流水席，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吧！”

    “……”牧山腦子一時短路，“??？”

    樂檸完全不需要導(dǎo)航，嫻熟給牧山指路：“就這兒直走！前頭小橋拐彎兒！”

    牧山稀里糊涂在樂檸的指揮下開車，一頭霧水：“給你發(fā)請?zhí)藛幔縼碇霸趺礇]聽你提中午要吃婚酒的事？”

    樂檸歪歪頭：“沒發(fā)請?zhí)?？?/br>
    牧山當(dāng)即一個剎車：“……沒發(fā)請?zhí)磕鞘?，你和他孫女兒相熟？”

    樂檸回憶說：“上小學(xué)之后就沒時間一塊玩兒啦，她寒暑假去爸媽那邊過。”

    牧山：“……”

    又沒有請?zhí)?，又不算很相熟，那去吃哪門子的婚酒？樂檸一回老家就這么活潑外向嗎？

    牧山臉上不常出現(xiàn)茫然表情，讓樂檸瞧了個稀奇。

    樂檸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件對于他來說十分自然的事，在牧山看來，或許是一件“超出認(rèn)知”的、有些莫名其妙的事。

    樂檸趕緊擺擺手，眉眼一彎，笑得輕松好看：“噯，村里是這樣，哪家哪戶擺席招待，除了邀請的外來賓客，村上的人也都可以去吃，不僅吃，還打包帶走呢——小牧先生，我之前好像跟你提過一次流水席，你說你有機(jī)會也體驗體驗，機(jī)會這就來啦，一會兒你可得吃飽呀！”

    牧山揚(yáng)眉：“又不是小孩兒，吃飯還能不會吃嗎?！?/br>
    但牧山只是聽說過這種習(xí)俗，一沒親身體驗過，二沒聽身邊的人講述過，三不感興趣沒特意了解過，再加上他一直以來活得比較懸浮，腦子里是沒概念的。

    直到他被樂檸帶去老張頭家門前，看見樓前空地院里院外擺了二三十桌，都十二點(diǎn)四十了，人還是烏泱泱的，不少人站著，還在等座，小孩兒手里拿著紙杯，不裝飲料，裝沒吃完的鹵rou。

    牧山看著一地骨頭，和托盤裝著五六個菜式給人上菜的精神小伙兒，頓時回憶起子陽縣城招待所門燈之下集群的飛蟲——牧少爺又望而卻步了。

    樂檸卻不給牧山后悔的機(jī)會，瞅準(zhǔn)時機(jī)，拉著牧山就往人堆兒里擠：“那兒！那兒快吃完了，小牧先生快點(diǎn)兒！”

    “？”牧山的手工皮鞋踩住一塊帶著rou的骨頭，被路過守嘴的狗子不滿吼了。他本想與陌生人維持有邊界感的、禮貌的社交距離，但事與愿違，完全是從人縫里擠過去的，“樂檸，到底哪兒有位置？我怎么沒看見？”

    樂檸努努嘴，把牧山安置在一個老頭兒背后，說：“大爺快吃完了，等他起來，你就搶坐?！?/br>
    從小就上禮儀課的牧山：“……？”

    大爺大娘吃完了，樂檸嗖一下拽著牧山坐下來，牧山當(dāng)即直面這一桌子殘羹冷炙。

    牧山默默地，把凳子往樂檸身邊挪了挪，他這樣有存在感的體格，居然緊挨著樂檸，偷偷在桌布底下牽住樂檸的手，面色很凝重。

    好在大家吃飯都快，這一桌很快掃蕩完畢，桌上塑料桌布一兜收走，又有人拿來一包新的，里頭包著一桌的餐具飲料。

    牧山這才對流水席有了深刻認(rèn)知。

    除了樂檸，牧山誰也不認(rèn)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牧山與這里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緣故，同桌的大爺大娘吃起飯來還略有點(diǎn)兒拘謹(jǐn)，抻不開筷子——樂檸就趁此機(jī)會，站起來伸長手去夾放在遠(yuǎn)處的硬菜，然后放進(jìn)牧山碗里。

    牧山年幼時都沒人用這種“大開大合”的姿勢給他布菜，他不自在的情緒煙消云散，心底漫起“被照顧”的新鮮感受，可算品嘗到了鄉(xiāng)村樸實無華的人間煙火氣兒，一不留神吃了好多。

    樂檸笑瞇瞇的，既開心也打趣：“阿山，要吃飽呀！”

    牧山心里一空，不禁想起在李長領(lǐng)家賞蘭時，從樂檸身上領(lǐng)教的。

    這一趟即使被路過的狗子罵了，也非常值得。

    作者有話說：

    這幾天寫得太匆忙，之后可能會小修！感謝大嘎！

    第47章 “此路不通的時候”

    吃完這頓席，樂檸擦擦嘴，火急火燎拽著牧山起身，給別人讓座兒。

    牧山以往都習(xí)慣吃完飯還得聊許久的天再下桌，大多時候，飯局都是為了“聊天”才存在的，他很少能吃到如此專注于橫掃饑餓的席，甚至很多年沒單單純純吃這么飽過——竟然心情舒暢。

    樂檸所展現(xiàn)的生命力，仿佛就是這樣原始而簡單的，像吃飯，要吃飽吃好吃得香，不挑三揀四，沒有那樣多的講究。

    牧山從前心不甘情不愿替爸媽掏腰包，別別扭扭托舉一方窮鄉(xiāng)，現(xiàn)在牧少爺懸浮在天上的雙腳卻被樂檸踏踏實實拉到地面上來，讓他的心不由自主接納樂檸迅速成長扎埋的“根系”，成為樂檸的沃土。

    倘若還有別的孩子能汲取這份營養(yǎng)，哪怕只有一個，那樂檸身上也會開出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