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本來也不申博??！研究生三年?實驗都要做死我了，再讀博我還活不活了呀！”

    邢者沒空聽她吵吵，只追問：“那這事兒后來真告訴導(dǎo)師了嗎？”

    “告訴了啊?！碧镆半S意?道，“師姐真的給導(dǎo)師發(fā)了消息，要導(dǎo)師給她討個說法?！?/br>
    “那導(dǎo)師怎么說？”

    “導(dǎo)師啊……”隨著田野的聲音一陣風(fēng)起，邢者能?感覺到已經(jīng)?登上了一個比較開闊的地帶。

    而在田野和程舟眼中，他們已經(jīng)?從那條狹長的緩坡上來，來到了山頂?shù)囊惶幝稜I場地。

    他們一直沉迷八卦，完全沒注意?到天色變化。此?時已是?夜幕降臨的臨界點，天空并不全黑，是?一種深厚的紫色，還飄著成片的云。

    已經(jīng)?有不少帳篷在露營場內(nèi)搭建起來，也紛紛掛上了露營燈，空氣里彌漫著啤酒鹵菜的味道，乍一看還真有點“萬家?燈火”的感覺。

    “導(dǎo)師就回了四個字。”這么說的時候，田野發(fā)自內(nèi)心地覺得當(dāng)大學(xué)老師其?實也不容易，“他說他也‘無能?為力’啊?！?/br>
    第26章 晚風(fēng)

    但?是?田野有什么資格可憐大學(xué)老師呢？人家好歹還有權(quán)說?句“無能為?力?”, 她連“無能為?力?”都不敢說?。

    就在剛剛登頂，風(fēng)景正?好的時候，她的手機又震了兩下。

    點開, 是?倪影mama：【田老師怎么這么久都不回消息？孩子?平時在學(xué)校的動向我們家長沒法及時知道，全靠和老師溝通，還望老師理解！】

    田野又嘆了口氣。

    程舟已經(jīng)找好了一塊風(fēng)水寶地, 遠(yuǎn)遠(yuǎn)叫她道：“別玩手機了田小野, 過來跟我?搭帳篷！”

    田野回：“等會兒，學(xué)生家長找我?, 我?回個消息?！?/br>
    程舟一把把腰叉?。骸澳隳懿荒苤苯娱_飛行模式啊, 你是?出來玩的還是?來上班的？”

    田野那邊就已經(jīng)低頭劈里啪啦打起字來了。

    程舟把手?上的帳篷布一扔, 惱道：“不是?，你指望我?一個人……”

    “我?也可以幫忙的?！毙险咭呀?jīng)在她身旁叫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嗎？”

    *

    別說?，也不是?不行。

    程舟就開始指揮他：“你拿住這?個桿子?，對?，保持好不要動哦, 就算感覺到阻力?也不要動。”

    于是?邢者聽話?地蹲在那里做人形樁子?。他感受到一點阻力?，但?依言保持靜止，然后就能感覺到面前有什么高高地拱了起來。

    “好，現(xiàn)在你摸摸這?個桿子?, 有卡扣對?不對?？你就把它一個個地卡在帳篷布上就好了?！?/br>
    這?種?逗小孩似的語氣讓邢者臉頰泛紅, 但?還是?按照程舟的指示, 默不作聲地把帳篷布卡了上去。

    在這?個過程中, 他發(fā)現(xiàn)他們的帳篷不是?他想象中那種?尖頂?shù)? 而是?圓圓的像個龜殼。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八把三令七企吳傘流

    “這?么開心？”程舟在一旁調(diào)侃。

    邢者沒有回答，只是?問：“這?樣就好了嗎？”

    “內(nèi)帳好了, 還需要搭一層外帳，這?個我?來吧。”隨著程舟的說?話?聲，露營車那邊悉悉索索了一陣，然后是?程舟把什么東西鋪在“龜殼”頂上的聲音。

    邢者在邊上站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你好厲害啊，感覺你……什么都會?！?/br>
    這?話?說?得程舟心花怒放，跟他貧道：“那你還不趕緊叫聲jiejie？一路上也沒聽你叫我?一聲，這?么沒禮貌？”

    因為?程舟的聲音明顯是?在犯渾，邢者沒搭理這?話?，只是?追問：“你經(jīng)常露營嗎？”

    “你說?鐘頭山？鐘頭山我?其實很少露營啦，只是?爬得多，每次爬完就下山了?！背讨壅f?，“但?是?搭帳篷是?基本技能啊，去海灘什么的也用得著的?！?/br>
    “所以你經(jīng)常去海灘嗎？”

    “唔……在住得不靠海的人里，我?應(yīng)該算去得多的了。因為?我?喜歡海邊的感覺，可以穿得少少的到處跑。尤其是?白沙海灘，可以看風(fēng)景、吹海風(fēng)、曬太陽、開快艇、沖浪……不行不能說?了，說?得我?又想去玩了?！?/br>
    邢者的眼前一片漆黑，但?因為?這?番話?，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各種?場景。

    他的指尖撫摸著帳篷的布料，愛不釋手?：“你還會開快艇？”

    “對?啊，我?在印尼海灘學(xué)會的?！背讨鄹闹?，“本來其實只是?坐快艇去沙灘的另一邊，但?是?那邊不是?流行給小費嘛，我?當(dāng)時看印尼小哥長得帥，就給得很慷慨，沒想到他熱情?邀請我?上手?，很快我?就學(xué)會了。”

    邢者的指頭就在帳桿上緊了緊：“……就是?，在國?外嗎？”

    “對?啊?！背讨垭S意道，“你想去也能去啊，印尼是?落地簽，不看個人資產(chǎn)的。語言什么的也不是?問題，用好翻譯軟件就行了……啊，不過你看不見的話?就比較麻煩，還是?有人陪同?會好一點——如果什么時候我?又想去玩了就跟你說?，你愿意的話?我?們就一起。”

    這?話?邢者沒應(yīng)，只是?低頭笑笑，好像這?是?癡人說?夢。

    他以為?程舟沒在看他，卻聽程舟說?：“你這?反應(yīng)跟田小野簡直如出一轍，我?跟她說?畢業(yè)旅行想跟她去印尼看火山的時候，她也是?笑得一臉苦相?！?/br>
    *

    而此時的田野，正?認(rèn)真回復(fù)著：【倪影mama你好，倪影總得來說?還是?個非常勤奮好學(xué)的孩子?，這?次化學(xué)考試分?jǐn)?shù)下降，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次試卷難度比較大，如果只看名次的話?，倪影已經(jīng)算是?名列前茅了，暫且不用太擔(dān)心?！?/br>
    正?編輯著下一條，倪影mama的回復(fù)已彈了出來：【那萬一中考也難度大怎么辦呢？還是?希望老師告知學(xué)習(xí)方法，我?們好有針對?性地補習(xí)！】

    田野只好把剛剛打的字刪掉，重新寫道：【這?次考試只要涉及三四單元知識點的考察，難的主要是?四單元，可以嘗試找些四單元的難題做做?！?/br>
    倪影mama：【好的老師。您有什么推薦習(xí)題嗎？】

    田野：【鐘鐘小題就很不錯的，鐘市那邊的孩子?很多都做的這?套，您可以給倪影試試?！?/br>
    倪影mama：【好的，下單啦，謝謝老師！還有倪影寫小說?的事，老師跟她談過了嗎？】

    田野便重新編輯剛才刪掉的話?：【我?和孩子?聊過了，孩子?很積極地表達(dá)自己的意見。這?些事其實也不能太著急，隨著孩子?年齡增長一定會有更加正?確的認(rèn)知。倪影本身還是?很有想法、很聰明的，您也可以稍微放松、放心一點。】

    田野覺得自己回得還挺好的，雖然當(dāng)時倪影七個不服八個不忿，但?這?不就是?“積極表達(dá)自己的意見”嘛。

    而且田野很理解倪影目前的心情?——如果是?她寫這?些東西被家長發(fā)現(xiàn)然后還告訴老師，那她可能都想消號重開了，倪影還能堅持表達(dá)自我?，沒有陷入自閉，田野覺得已經(jīng)實屬不易。

    總得來說?田野還是?很欣賞這?孩子?的，這?也就是?為?什么在看到倪影mama的回復(fù)時，田野會這?么崩潰。

    倪影mama：【那倪影她到底知道錯了沒有呢？】

    *

    “啊啊啊——！”田野在山頂狂叫。

    邢者被嚇了一跳：“她怎么了？”

    程舟已經(jīng)把外帳搭好，拍拍手?道：“不用理她，常規(guī)cao作。田野不是?勇敢的狗狗，所以遇上的全是?困難的工作。”

    她說?著又從露營車?yán)锬贸隽耸裁?，聽聲音像?支在了地上。

    邢者的注意力?也重新被吸引過來：“現(xiàn)在是?在干什么？”

    “搭蛋卷桌。”程舟說?著抓住邢者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了一個圓柱形的卷筒上，“你把桌面展開吧，我?在搭支架?！?/br>
    于是?行者依言將手?上的“蛋卷”展平，變成一個平整的桌面。

    他覺得很新奇——現(xiàn)在他們在山頂上擁有一個房子?和一張桌子?了。小小的露營車，竟放得下這?么大的東西：“好聰明的設(shè)計?！?/br>
    “是?吧，然后折疊椅就沒什么意思了?！背讨壅f?著塞了一把到他手?上，“坐吧，辛苦你啦，爬這?么高做苦力?——話?說?你冷嗎？山上溫度還挺低的，你就穿一件短袖?！?/br>
    說?實話?，確實有點冷了。剛才爬山時還沒什么感覺，這?會兒一歇下來，覺得胳膊上寒風(fēng)嗖嗖的。

    但?是?在程舟的手?摸上來的時候，邢者的手?臂又分明地發(fā)起熱來。他不適應(yīng)這?么親密的接觸，條件反射地想躲，但?到底還是?忍住了。

    是?一只非常柔軟細(xì)膩的手?。不大，但?很修長，每根手?指都很纖細(xì)，反復(fù)在他的手?臂上摩挲著，像是?想幫他摩擦生熱。

    但?也可能，有些別的意思。

    邢者想起自己偷聽到的那通電話?里，程舟似乎說?過他的前臂“澀死了，想摸摸”。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他刻意靜止在那里，不做任何阻止。

    而程舟，也硬是?摸到一個有些尷尬的時長了，才撤開問道：“嗯……暖和點嗎？”

    邢者拘謹(jǐn)?shù)孛嗣?臂上，被她撫過的地方：“還好?！?/br>
    “哦哦?！背讨鄣穆曇粲行┌l(fā)虛，“那什么，我?記得我?帶了條小毯子?，你別動我?給你找找……”

    “不麻煩了?！毙险呙Φ?，“……我?也沒有那么冷?！?/br>
    “哦好，那你……”程舟挖空心思給他找活干，“你把鹵菜上面的薄膜撕一下吧——你可以嗎？小心點，里面有湯汁……算了要不還是?我?來吧?！?/br>
    “不不不，我?來吧，我?在家也會干這?個，不會灑的?！?/br>
    “好的好的，那你小心點……那我?開始準(zhǔn)備喝的?！?/br>
    找到正?常話?題的二人顯然都松了口氣，剛剛一不小心近得過火的距離，又隨著這?樣的客套拉得比聊八卦時更遠(yuǎn)。

    作為?視障者，邢者的手?確實算穩(wěn)的，明眼人拆都容易漏的塑封鹵菜，他居然撕得連手?都不臟。同?時他雖然看不見，但?嗅覺卻足夠靈敏，精準(zhǔn)識別出了泡椒鳳爪、金錢肚、鴨脖、豬耳朵、豬頭rou……還有一個味道很雜，不確定，應(yīng)該是?素什錦。

    他在心里計算著這?大概要多少錢，并提醒自己事后一定不能忘記轉(zhuǎn)錢給程舟。

    而程舟那邊聲音刷刷的，邢者居然聽到了冰塊的聲音：“……怎么會有冰塊？”

    “超市買的冰杯，然后放在保溫杯里帶上來的啊?！背讨劾硭?dāng)然道。

    邢者總算明白了為?什么田野會一直試圖阻止程舟購物，因為?他又聽見了冰塊和玻璃的撞擊聲：“你還買了玻璃杯？”

    “哎呀，不要這?么驚訝啦田小野2號，既然出來玩就玩開心一點好嗎？”程舟一邊安撫他，一邊擰開各式各樣的瓶蓋，不知道究竟在搗鼓些什么。

    這?時田野才姍姍來遲，看得出她已經(jīng)開始運用剛從程舟那里學(xué)的新詞兒：“好癲啊，這?個也好癲?。∵@?消息我?不回了，我?開飛行模式了，這?問題我?實在解決不了?！?/br>
    有時她覺得程舟說?的也沒錯，對?于過于困難的工作，或許可以嘗試著不去想，看它會不會自己沒掉——從一地雞毛的手?機里抽身，現(xiàn)在在田野眼前的，是?屬于他們的一盞露營燈下，兩?個高挑亮眼的美麗人類。

    這?顏值是?真不給普通人活路。田野知道如果沒有邢者在，程舟估計已經(jīng)被搭訕個十七八次了，而邢者的臉也沒有給旁人任何機會，他和程舟打眼一看那就是?一對?兒。

    已經(jīng)十足厭世的田野，永遠(yuǎn)都會被這?樣的場景治愈。

    “你這?家伙就是?為?了躲懶吧，活干完了你知道來了？”程舟也不多問什么，抬手?就把一杯雞尾酒遞給她，“拿著，就這?一杯，喝完就沒你的份了。”

    “哇，這?么好看？”田野驚訝之下沒有在意邢者，直接脫口而出。

    邢者卻也沒什么特?殊的反應(yīng)，只是?問道：“是?什么樣子?的？”

    田野嘴上一頓，程舟已經(jīng)開始描述：“簡易水果雞尾酒，最下面是?罐頭橘子?加威士忌搗成的汁，中間?是?檸檬汽水，最上面是?藍(lán)色的藍(lán)莓味rio——來，一杯‘晚風(fēng)’送給大家！”

    說?著便把另一杯塞到了邢者手?上。

    似乎是?有些羞恥的場景——在山頂上露營，居然不用一次性杯子?，專程帶了玻璃杯上來，這?屬實是?有些“作”了。

    但?是?在程舟充滿活力?的煽動下，邢者和田野硬是?沒有覺得這?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