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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母(穿書) 第28節(jié)

    連喬臥在松軟的棉褥之上時,心里并沒有初為人母的喜悅,反而是一種近乎懊悔的情緒。她有點后悔當初為何要心軟留下這個孩子,若早早除去她,現(xiàn)在又何必遭這份罪呀!

    下身一抽一抽的疼痛傳來,提醒她自己正經受著怎樣的磨難。要是能夠痛暈過去,她倒很希望這么做,可惜不能。盡管痛得面色發(fā)白,額頭上布滿細汗,她的神智反而因此愈發(fā)清醒。

    連喬記得曾看過一個訪談,若是來世可以自由選擇性別,大多數(shù)女人都不愿意再做自己。連喬從前對她們嗤之以鼻,現(xiàn)在卻由衷的贊同這一觀點。

    至少男人不用經歷生孩子的苦楚。

    這般胡思亂想著,身下的接生嬤嬤又叫嚷起來,“娘娘,多用些力!可以看到頭了?!?/br>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連喬當然也想知道答案,她死死咬緊牙關,努力擠出身體里殘存的力量。現(xiàn)在若放棄了,就是功虧一簣,她必須拼盡全力將這個孩子生下來。

    另一邊楊漣也沒閑著,一邊斟酌連喬的狀況,一邊加緊讓小廚房熬參湯來。

    隔著一道薄薄的布簾,宮人們來回穿梭不斷。

    外殿等候的眾人也是焦灼無比,但生孩子這檔事他們也幫不上忙,只能一個個端坐著。

    孫柔青瞧見皇帝仍是上朝時的裝扮,未著便服,料想他議完事便過來了,或者干脆讓那些大臣干等著。

    說不定皇帝連一口水都不曾喝上,孫柔青忖度著,便也學著穆氏方才的樣兒,給楚源倒了一杯水,“陛下潤潤喉嚨吧,估計有日子等呢?!?/br>
    孫柔青當著嬪妃的面張狂,在皇帝面前可一向都是婉順嬌媚的。楚源隨手接過,忽一眼瞥見孫柔青妝飾暗淡,連衣裳都是素的,不禁皺起眉頭:“你這是什么打扮?”

    孫柔青不免有些心慌,因這些時日陪伴太后禮佛,她才不敢濃妝艷飾,可忘了今日是連婕妤分娩大喜——落在皇帝眼中,可不分明是詛咒連氏母子不得好死么?

    “臣妾……”孫柔青支支吾吾解釋不清。

    皇帝正心頭焦躁,懶得聽她廢話,向門外厲聲道:“還不快滾出去!把這身衣裳換了再來?!?/br>
    穆氏冷眼看著,壓根不打算為孫淑妃分辯。其實她早就瞧見孫淑妃衣飾不妥,卻懶得出言提醒,反正孫淑妃吃點苦頭于她是再好不過的事。

    孫太后雖心疼侄女的臉面,但也知曉這時候的皇帝就如一個炮仗,誰點誰著。她只能朝侄女努努嘴,“你先下去吧?!?/br>
    孫淑妃滿面羞慚,用袖子遮著臉,一言不發(fā)的跑出去。

    殿中一時變得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源猝然起身,在殿中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一刻也坐不住。他忍不住道:“怎么里頭還沒消息?”

    孫太后比他鎮(zhèn)定多了,不咸不淡地說道:“女人生孩子哪有那般容易的,先帝的王充容生產時,不也過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來嗎?后來還落下一身的病,要不怎說懷孕遭罪呢?”

    楚源臉色一變,王充容正是他那位早逝的生母,但因為出身不高的緣故,楚源一向只以當今這位孫太后為尊。不想孫太后卻拿身份來刺他,楚源因冷笑道:“母后自己沒懷過孩子,知道的倒是清楚?!?/br>
    這句話成功的讓孫太后的臉青了大半。

    穆氏眼看這母子倆反倒吵起來了,不得不從中調停,因勸道:“陛下放寬心就是,連meimei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安然度過這一關的,再說,沒消息不也是最好的消息么?”

    若連喬真有三長兩短,只怕里頭早就鬧騰起來了。穆氏心道。

    任憑他們如何相爭,映蓉只緊緊盯著悶如牢籠的內殿,一點動靜也不愿錯過。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忽聽嗤啦一響,門簾被人掣動,一個紅光滿面的老嬤嬤邁著碎步從里頭走出,福了福身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太后,婕妤娘娘母女俱安?!?/br>
    眾人霍地站起。孫太后一時沒聽清楚,只顧問道:“是皇子還是公主?”

    接生嬤嬤臉上一僵,依舊保持得體的笑容,“回太后的話,連婕妤平安誕下一位公主。”

    穆氏也怔了一怔,忍不住問道:“楊太醫(yī)不是說是位皇子么,怎么倒成了公主?”

    我怎么知道。穩(wěn)婆心中叫苦,面上仍一派虛心,“皇貴妃娘娘不知,太醫(yī)把脈也不是回回做的準的,總得生下來才知道?!?/br>
    孫太后便嘆了一聲,“罷了,總是她沒福?!?/br>
    穆氏聽了這話都想翻白眼,生皇子就是皇帝太后的恩澤,生女兒就成母親自己無福了,這位老娘娘倒真會撇得一干二凈。當然穆氏心里也是有幾分竊喜的,連喬生兒生女雖礙不著她什么,但若看著她步步坐大,穆氏心里總歸不大舒服。

    自然,這份竊喜,她絕不會容許自己流露出來。

    楚源額上的青筋挑了挑,仿佛隱忍難發(fā),他深吸一口氣道:“朕去看看阿喬?!?/br>
    穆氏忙也要跟上去,孫太后卻叫住她:“皇貴妃,哀家累了,你來扶哀家回宮?!?/br>
    穆氏心中一涼,頓時領會過來,太后失望之下,一點體面都不想給連婕妤留了,自然也懶得去看她和她的孩子。

    一邊是皇帝,一邊是太后,選擇哪邊都會得罪另一方。穆氏想了想,皇帝那樣寵愛連氏,此刻必定有許多體己話要說,自己在旁反而礙事,改日抽空再來探望就是了。遂殷勤的攙住孫太后的胳膊,小心扶這位老人家出去。

    連喬經歷一番千辛萬苦的戰(zhàn)爭,此刻已然筋疲力盡,雖靠在床頭,卻連坐都坐不穩(wěn),若無那個軟枕墊著,只怕就會一點一點的滑落下去。

    紫玉一邊撫著她的背,一邊將銀銚中的最后一點參湯給她灌下去,好讓連喬有點精神。

    那參湯讓連喬蒼白的臉有了些微血色,楚源進來時,心中略略放心,溫聲坐在床邊道:“阿喬,辛苦你了,身子可還作痛么?”

    廢話,有本事你生個看看。連喬露出一絲虛弱的笑:“臣妾無妨。皇上,孩子您已經看過了吧,是位皇子還是公主?”

    孩子甫一出生,那可惡的接生嬤嬤就迅速地將它清洗干凈,用襁褓裹著抱出去了,連喬都沒來不及看它一眼——雖則她是孩子的母親,可在這殿中發(fā)號施令的卻是皇帝。想到這里,連喬又忍不住想痛罵封建主義的罪惡。

    她一臉殷切的看著楚源,想從他口中知道答案。

    楚源的喉嚨忽然有些哽,他稍稍低下頭,拉起連喬汗水淋漓的手背:“阿喬,謝謝你為朕生下一位公主?!?/br>
    “是位公主?”連喬難以置信地睜大眼。其實她內心已經喜極而泣,但是表面看起來卻失望透頂。

    楚源心情沉重的點了點頭,就看到淚水模糊了連喬的眼眶,她輕輕笑道:“多可惜呀,臣妾還以為能為陛下誕下一位皇子,讓他像他父皇一般建功立業(yè),誰成想……”

    說到后面,她的聲音已經變調,連喬挺著脊背,兀自笑個不停,只有大顆的眼淚不斷從蒼白的面頰上滑落,也顧不上擦拭。

    楚源只覺心如刀割,他輕輕將連喬攬入懷中,不斷摩挲她汗?jié)竦亩W,“阿喬,不要難過,朕知道你的心意,可你卻不知朕的心意。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朕都喜歡?!?/br>
    他托起連喬的頭,緊緊凝視著她,“只要是咱們的孩子,朕都會以一個父親的身份盡全力愛護她。”

    無論楚源是否真心實意,至少連喬有一種劫后余生之感。雖然有楊漣的診斷做鋪墊,她這些時日仍是提心吊膽的,就怕一舉得男,自己成了大興朝的功臣——要知道,現(xiàn)在她還沒有把握將楚源的心完全掌控。與其去賭未知的可能,還是現(xiàn)在這種狀況更穩(wěn)妥些。

    連喬決定,以后經過佛堂一定要多燒幾炷香,無論是哪路神佛賜予她這樣的好運,她都深深感激那一位。

    至于楚源,不管他表現(xiàn)得多云淡風輕,心里一定還是惋惜的: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可是一到分家產的時候,不還是重男輕女么?所以這種鬼話聽聽就罷了,男人若沒有子嗣承繼,那和太監(jiān)沒什么兩樣。

    連喬當然不能在楚公公面前流露喜色,反而要以同樣的悲痛感染他,從而加重他的痛苦——也加深皇帝對她的憐惜。

    在楚源的勸勉之下,連喬漸漸收住眼淚,一個母親的心總是會因兒女振作的。她就著皇帝的衣袖拭了拭淚,抬起紅腫的眼睛道:“陛下,臣妾的孩子呢?”

    楚源便讓那位嬤嬤將公主抱進來。

    剛出世的女嬰小臉兒皺巴巴的,裹在桃紅色的襁褓里,活像個沒長毛的猴子。連喬破涕為笑,“長著真丑?!?/br>
    小女娃眼睛微閉,稀疏的睫毛覆蓋其上,卻弱弱的抬了抬小手,仿佛對母親的話表示抗議。

    接生嬤嬤皺紋密布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剛出世都是這般,再過幾個月,長開了就好了。”

    “果真么?”連喬有些不信。

    楚源掐了掐她的臉,不滿道:“老人家不比你經過的事多?再說了,哪有人嫌自家兒女丑的,朕瞧著倒是好看的緊?!?/br>
    他俯下身去哄那個皴皺的小毛團,神情一如天底下最慈愛的父親。

    幾個年輕些的嬤嬤在旁看著他們打情罵俏,只覺艷羨不已,恐怕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吧。

    哪想得到這對男女雖則相貌登對,感情甚篤,卻是一雙同床異夢的可怕夫妻。

    作者有話說:

    抱歉,昨天本來該有第二更的,結果拖到今天……女主沒難產,反倒是作者菌難產了,我決定面壁思過(>人<;)?

    第42章 賜名

    楚源雖疼愛女兒,但好好的繼承人沒了,還是有些咬牙生恨,他擰眉道:“朕早說姓楊的無用,什么半吊子醫(yī)術,連個男女都斷不準!依朕看,這個太醫(yī)他別當算了!”

    連喬嗔道:“陛下這就是遷怒了,楊大人又不是神仙,哪能鐵口直斷、樣樣都做準的。何況,楊大人還是臣妾保舉的,陛下是在責怪臣妾識人不明么?”

    “朕怎會怪你?你為朕生兒育女,已是辛苦至極,朕感激你還來不及呢?!背疵鹚氖?,都說產后的女人心思敏感,生怕她積了郁悶在心底。

    連喬凝視著他的眼,誠懇說道:“那么陛下也別責怪楊大人。若無他幾個月來的思慮cao勞,臣妾也不一定能安然生下這個孩子。何況,公主出世,陛下也該多為她積攢些福報,怎么還好造殺孽呢?”

    楊漣不過是聽她的話而行事,連喬自然要保住這個忠心的屬下,誅滅功臣非仁者所為。

    正是這句積福讓楚源有所軟化,他愛憐的看著女兒嬌嫩的小臉,“也罷,就讓他將功折罪好了?!?/br>
    連喬莞爾一笑,“陛下,咱們的孩兒還沒起名,這可就是您cao心的事了?!?/br>
    楚源雖熟讀經史,這一時半會兒卻難想出個好名字,他皺緊眉頭,隨手撥弄嬰兒頸間掛著的一串長命鎖,那長命鎖金光燦爛,一觸便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楚源靈機一動,“不若就叫楚珮吧,也是美玉之意?!?/br>
    連喬頷首,“環(huán)佩叮咚,倒是個不錯的名字。不過大名有了,還有小名兒呢?”

    楚源顯出男性慣有的通病,那就是疏懶:“小名就叫珮珮吧,叫著也方便。”

    “什么難聽的怪名字,還‘呸呸’,跟吐唾沫似的!”連喬不滿的垮下臉去。她也有一切女人的壞毛病,譬如愛在小事上找茬。

    楚源這時候哪敢得罪她,趕緊改口:“是朕想差了,那不如叫慧慧好了,也好讓她同她母親一樣聰慧可人?!?/br>
    “陛下這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臣妾自知愚鈍,與聰慧沾不上半點關系,陛下可別夸錯了人。要說聰慧,皇貴妃和淑妃娘娘都比臣妾聰慧一千倍不止?!边B喬又使出慣用的那一招:裝傻充愣。當然這種裝傻并非把自己變成白癡,而是在有限的范圍內適當表現(xiàn)自己的小聰明——沒有人會喜歡真正的白癡,可是大多數(shù)男人都不愿意女人的智商凌駕于自己之上,所以一點小聰明就夠用了。

    楚源嗤了一聲,“她們就是心思太多,所以朕的后宮才風波不斷?!?/br>
    不愿在連喬面前談論其他女人,楚源又撥弄起公主頸間的飾物,“這長命鎖是誰送的?朕好似沒見過?!?/br>
    看那做工雖然精細,卻遠非大內之物可比。

    “是楊大人送來的,公主甫一出生,楊大人就第一個來向臣妾道賀,還將傳家之寶贈與臣妾做見面禮,就這樣,陛下還想殺他的頭呢!也不知旁人會不會說陛下忘恩負義?!边B喬笑盈盈的望著他。

    楚源自覺汗顏,起身道:“你先歇著吧,勤政殿還有些事務要處理,朕得過去看看。”

    連喬已經聽紫玉說起,皇帝一接到消息就從勤政殿趕來,扔下那幫老臣吹胡子瞪眼睛,不曉得他們背地里會不會議論楚源是個昏君。

    但楚源肯這樣因私廢公,連喬還是有些詫異的,至少證明楚源還有幾分人情。有感情的人就會有弱點,連喬相信自己遲早會抓住他的軟肋。

    命人好生送走皇帝,連喬就看到吳映蓉弓身掀開簾子進來,她輕車熟路的在床邊坐下,模樣倒不似先前那般拘束,“jiejie氣色倒好,看樣子生產的時候也很順利。”

    連喬笑道:“連嬤嬤也覺得奇怪呢,說我這樣纖細的身子,倒能順順當當生下一個孩子來,真是老天庇佑。”

    “老天若真庇佑,就該讓jiejie生下一位皇子,而不是臨時奪了jiejie的福氣?!眳怯橙剌p聲道。

    在旁人面前,連喬總得裝裝樣子,她黯然道:“生兒生女的,都是天注定罷了,咱們哪做得了主呢?”

    映蓉見她失落,只得反過來安慰她,“也是,無論男女,有孩子總歸是件好事。何況我瞧著,陛下也是真心疼愛小公主的?!?/br>
    “方才出去時,你見到陛下臉上是何模樣?”連喬沉吟道。

    映蓉逗弄著女嬰胖胖的小手,“好得很呢,我都難得見到陛下臉上這樣笑瞇瞇的?!?/br>
    “果真?”連喬有些不信?;实鄣膬鹤訅羲榱?,就算不號啕痛哭,至少也該耷拉著嘴角吧?

    “我為何要騙jiejie,陛下似乎真的很喜歡小公主?!庇橙睾μь^,“大約也是愛屋及烏吧,畢竟jiejie正當盛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