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秦晚決定進入廢墟的那天, 已經(jīng)提前將此事告知了秦慧君、湯洲等?人?，一直以來他們都?尊重她的決定，而她也尊重他們的知情權(quán), 要做什么事時不會瞞著他們。

    然?后公玉老爺子知道?了，蠢蠢欲動著要和她一起去?廢墟里冒險，湯洲也表示要派幾個厲害的保鏢隨行。

    秦晚一概拒絕了。

    甚至他們堅持要守在廢墟外面，她也劃定了一條安全線。

    她必須考慮最壞的情況，比如她和陸泉不慎動了廢墟的某個東西，破壞了平衡, 造成一些玩意跑出來了，那么站在廢墟外面也是不安全的。

    一切準備做好用了三天時?間, 期間秦晚又去?了一趟張振海家里，提出想?要有償檢查一下他的身體情況。

    張振海被嚇了一大跳，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問他們, 是不是自己要得絕癥了？

    秦晚哭笑不得說前?年他得的那場病極有可能是一個新型病癥，目前?自己準備立項研究, 想?要檢查一下他這疑似痊愈的例子。

    如果他愿意配合的話, 會給一筆輔助研究獎金。

    在陸泉拿出證件證明了秦晚身份之?后，張振海一改之?前?的猶豫，拍著胸脯說隨便他檢查。

    秦晚看著他那跟追星族看自己偶像一樣的眼神?，算是徹底明白在廣播臺孜孜不倦的宣傳之?下, 自己在云山市的信譽和威望有多?高了，她心中警醒, 名聲?建立起來困難，可一朝毀去?卻容易得很。

    所以公眾人?物都?很愛惜羽毛。

    這一回秦晚依舊動用了金色絲線。

    相比起還懵懵懂懂的岑錦薇, 張振海顯然?更加清楚這金色絲線所代表的含義，表情一下子變得很激動, 秦晚用金色絲線檢查他胳膊的時?候都?能感覺到那過于緊張與激烈的血液流動，她盡量安撫對方，讓對方冷靜下來。

    金色絲線的檢測是要比rou眼看到的更加準確與細致的。

    果然?，秦晚也在張振海體內(nèi)發(fā)現(xiàn)了頗為微弱但確實存在的紅霧。

    他的癥狀確實比岑錦薇要輕一些。

    秦晚睜開眼睛，陸泉和幾個臨時?從醫(yī)院借來的助手便拿出儀器，開始給張振海檢測。

    這套設(shè)備是陸家捐贈的，就是上回由周英帶過來的那一套，非常精致小巧，方便攜帶，但也有局限性，每次只?能檢測一個人?，且耗費比較大，所以醫(yī)院用這套設(shè)備往往是在前?面已?經(jīng)過了幾套檢測后，再來做更精細的確認，這也導(dǎo)致它在很多?時?候都?是閑置的。

    所以他們想?要借用，不難。

    最終的結(jié)果證明了張振海的許多?數(shù)值都?是偏低的，當(dāng)醫(yī)生嚴肅告訴他這件事時?，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不好意思的說：

    “我的身體是要比同齡人?虛一些，大家都?說是當(dāng)年那場大病傷了底子，這么一兩年也沒養(yǎng)回來，這不是沒錢嘛，想?多?賺點錢多?買點天然?食物，補充營養(yǎng)?！?/br>
    秦晚當(dāng)場給他結(jié)算了配合研究的獎金，并說請他這段時?間不要離開云山市，之?后可能會有要他配合的地?方，他立即高興的答應(yīng)下來。

    秦晚臨走前?還聽到他期期艾艾地?問：“這個我能不能拿這錢去?買點雞鴨魚啊燉湯喝，補補身體嗎？”

    “當(dāng)然?可以?！鼻赝矶怂念檻]，“不用擔(dān)心會影響到我們采集的數(shù)據(jù)，我希望你是盡可能健康的狀態(tài)?！?/br>
    離開張家，秦晚去?找另一家。

    也是差不多?的流程，這是一位三十六歲的中年婦女，叫李娟，雖然?也能看出飽經(jīng)磨難的風(fēng)霜，但最終檢測出來的數(shù)據(jù)卻比張振海要好一些。

    秦晚用金色絲線找了好幾圈，才找到一縷極不起眼的紅霧，就像清晨的露珠馬上要隨著太陽升起而消失。

    檢查結(jié)束后，又很仔細的問了他一些問題。

    從李家出來后，秦晚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在她動用金色絲線逼迫紅霧瑟瑟發(fā)抖的時?候，兩人?都?說了疼，李娟說的是好像被蚊子咬了一口，張振海說的是仿佛有人?拿一把刀割他的手，但由于男女對疼痛的承受力不同，個人?的描述也存在偏差，還是不能下定論。

    思緒回到今天，秦晚和陸泉與守在安全線外的眾人?告別進入廢墟。

    兩人?手上都?帶了一個特殊的腕表，這個腕表可以檢測到污染的濃度。

    不過考慮到廢墟中存在特殊磁場，極有可能會干涉到電子設(shè)備的運行，他們都?沒有抱太大希望，好在陸泉的方向感不錯，應(yīng)該不至于在廢墟中迷路。

    進入廢墟，秦晚依照自己的直覺選定了一個方向，隨后根據(jù)腕表的指針走向不斷調(diào)整。

    直到某一刻，腕表徹底停止工作。

    “接下來就只?能靠我們自己了?！?/br>
    陸泉說：“走哪里？”

    秦晚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不如我們兩個閉上眼睛，各選一個方向？”

    陸泉愣了一下才點頭，說：“好?！?/br>
    雖然?是以玩笑的口吻，但秦晚并沒有敷衍，很認真的感受了一番，就差把金色絲線給放出來，預(yù)測到哪個方位是她最討厭的——大概率會有很多?紅霧。

    不過她到底沒有用金色絲線作弊。

    “我數(shù)一二三，我們齊齊睜開眼睛?！?/br>
    秦晚數(shù)了三下，眼睛睜開，第一時?間就去?看陸泉，陸泉也看了過來，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看來我們都?認為這個方向最好?！?/br>
    沒錯，他們選中了同一個。

    既然?如此就沒什么可爭議的了，兩人?開始往這個方向一直走。

    時?間一點點過去?。

    偶爾他們會停下來補充水分?和食物，休息一段時?間。

    他們走路的速度很快，廢墟詭異復(fù)雜的地?形并沒有對兩人?造成太大的妨礙，陸泉就不說了，他專門經(jīng)受過這方面的訓(xùn)練，而秦晚在天山那段時?間也被上官靜給特訓(xùn)過，她姿勢靈活，明明也有百多?斤，但腳踩在廢墟建筑上就好像小貓一樣，莫名給人?一種身輕如燕的感覺。

    秦晚不打算在廢墟中過夜，她也沒指望一天就把廢墟探索完全，所以她在心里默默的估算著時?間與腦海中越來越清晰的感覺——

    今天兩點前?要趕到那里。

    如果讓秦晚形容自己此時?的感覺，那大概就是前?方有一只?巨大的無聲?的佇立在那里的怪獸。

    隨著他們靠近，它的存在感就越發(fā)的強烈，形態(tài)也在秦晚的腦海中被勾勒得越發(fā)清晰，許多?細節(jié)被補足。

    終于，秦晚停下腳步。

    陸泉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也跟著站定，看了過去?。

    秦晚嘴巴微微張開，定定的看著某個虛空的位置，驚訝到失態(tài)。

    陸泉皺了皺眉，因為在他的視角中，那個方向什么都?沒有。

    現(xiàn)實中確實什么都?沒有，然?而在特殊的元素世?界，那個高高堆起的小山一樣的地?方滿滿都?是紅霧，很難形容秦晚這一刻的震驚。

    倒下來的建筑堆積到一起形成廢墟，給秦晚的感覺是散亂的，破敗的，荒涼的，然?而這處小山卻不一樣，它給秦晚的感覺很整體，就像是一只?完整的怪獸，那些建筑物、那些歷經(jīng)五百年還沒有徹底風(fēng)化掉的垃圾都?變成它的軀殼，而紅霧就是它的血與rou，牢牢的將那些軀殼粘連起來，血液流過之?處，軀殼就像是活了一樣。

    通過建筑物之?間的縫隙，能看出紅霧的顏色很濃，越往里面顏色大概會越濃，而往外走，顏色則要淡一些，從建筑中冒出頭來，張牙舞爪的招搖著。

    仿佛往天上竄起的火焰，又像是一只?只?紅色的觸手，正往外延伸出它的手腳，要將原本不屬于它的領(lǐng)地?占據(jù)。

    秦晚覺得不太舒服。

    “咱們，別過去??！?/br>
    秦晚抓住陸泉，手微微顫抖，直覺在瘋狂預(yù)警，那里很危險。

    陸泉的表情慢慢變得凝重起來，不僅僅是因為秦晚的表現(xiàn)，也因為他同樣感覺到了危險。

    “咱們就在這里，不，再后退幾步——”秦晚抓著陸泉一步步倒退，直到來到她認定的安全距離。

    她寧可穩(wěn)妥一點，被人?說慫，也絕不會拿自己來之?不易的第二條小命冒險。

    站定后他們將周圍清理了一番，大致清出一個幾平米的空間，然?后放了個經(jīng)過真空壓縮的墊子，墊子被壓成薄薄的一層，放開后，秦晚用手指一戳一個洞，那個洞又飛快彈回來，莫名很像打坐用的蒲團。

    她坐下去?，擺出五心向天的姿勢，小心翼翼的觀想?遠處的小山。

    陸泉站著，戒備的盯著周圍，一旦有危險，他會立刻帶上秦晚跑出廢墟。

    在廢墟中，就算再活潑開朗的人?也會被壓抑的充滿負面情緒，秦晚只?覺得周圍仿佛充斥著各種雜亂的氣息，搞得她的心緒也無法?平靜下來，陰郁、暴躁、憤怒……既像是一個火藥桶隨時?都?要炸開，又仿佛由人?變成了一只?蘑菇，蹲在潮濕的角落自閉。

    她努力的壓制這些負面情緒，盡量清空思緒，讓那些雜念被排出去?，直到心境澄澈空明，眼前?的黑暗一點點亮了起來，她終于進入了觀想?世?界！

    然?而還來不及看清周圍，啪的一聲?，她只?覺得自己被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秦晚眼神?轉(zhuǎn)冷。

    甩她的當(dāng)然?不是某個巴掌，而是一只?紅色的觸手！

    她對深海物種并不喜愛，也不會特別厭惡，但此刻她只?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全冒出來了。

    *

    秦晚強行平復(fù)了糟糕的情緒，她的眼前?都?出現(xiàn)了晃動、眩暈，就好像黑白電視機冒出來的雪花畫面，不知是信號不良還是接觸不良，但秦晚知道?，如果自己還不能維持住心境通明與穩(wěn)定的精神?狀態(tài)，就會被迫從觀想?世?界里踢出去?。

    這可不行。

    漫天飛舞的紅色觸手確實特別驚悚，有一種誤入克蘇魯世?界的感覺。

    秦晚深深呼吸，做了幾番心理建設(shè)后，總算能冷靜的觀察起周圍。

    元素世?界和物質(zhì)世?界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對照。

    所以這會兒它呈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就和外面頗為相似。

    只?不過之?前?是感覺，現(xiàn)在卻是真切映在她瞳孔中的畫面。

    最濃郁的紅色構(gòu)成了怪物的中心部分?，然?后向外一層層漸變褪色。

    顏色最淡的反而是到處亂竄的紅色觸手。

    這些觸手糾纏在一起還會打一個死結(jié)，然?后原本或深或淺或濃或淡的顏色就像是有人?用刷子攪和了一下，把這個不同濃度的顏料給混在了一起，進行了一定中和后，它呈現(xiàn)出來的就是一種顏色了，也變成了一只?觸手。

    當(dāng)然?了，這只?觸手從連接的中心處到最外圍的吸盤，依舊遵循著從濃到淡的漸變原則。

    仔細觀察的話，會發(fā)現(xiàn)它的細節(jié)其實沒有現(xiàn)實中真正的深海生物那么詳細具體。

    那些貌似真實的紅色觸手，只?有最中心處才是最細致的，越到邊緣，就越發(fā)敷衍，有一大部分?看著都?沒那么像觸手了，像一團霧氣又像那種翻飛的綢緞。

    秦晚慢慢冷靜下來。

    忽然?發(fā)現(xiàn)一件怪異的事，那就是她進來觀想?世?界都?有好幾分?鐘了，卻只?在最開始的時?候被扇了一巴掌，后面這些觸手似乎若有若無的避開了她。

    “它們在怕我？”一個念頭陡然?冒出。

    秦晚立即就想?到了給岑錦薇檢查時?，面對金色絲線瑟瑟發(fā)抖的紅霧，沒想?到找到了它們的老巢，這種懼怕也依舊存在。

    她的視線往周圍逡巡，試圖找到那個扇了自己巴掌的觸手，她記得那條觸手的細節(jié)處格外的清晰，一看就不簡單。

    如果說她在這個元素世?界有什么危險的話，大概就是它們了，但看著看著，秦晚的眼睛漸漸發(fā)直。沒辦法?，她作為人?類，實在分?辨不出深海生物的區(qū)別，除了很像馬賽克與一看就是大師精心繪制這種明顯的區(qū)別，要說在幾條精細觸手之?間分?辨出結(jié)了仇的，那還真不行。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