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疑心起
陸清塵提筆子在紙上寫下:山中處士既吾家,道義盈懷孰與涯。 “陸某不才,隨意開個頭,就等著諸位畫龍點睛?!?/br> 孟幡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陸清塵,對躍躍欲試的沉漆云道“沉四小姐來罷!” 眼前清風(fēng)朗月的男子此刻笑眼看著自己,沉漆云不禁覺臉頰有些guntang,她拿起筆接上句:難料命運歲事變,青天白日終無辨。 漆云寫完就去看陸清塵的臉色,只見他神情莫測,幽幽評價道“不錯?!?/br> 孟幡只笑而不語,沉從崖覺出些不對來,正要開口。 沉充已大喇喇走上前,洋洋自得接著:權(quán)者不要朝廷高,拋棄何曾有許曹。 這一句明擺是在中傷當(dāng)朝皇帝,在場的人均面色一凝,沉從崖叁兩步上前,要將那筆劃過,語氣隱有責(zé)怪。 “二郎,咱們不論政。只是叫你作詩。你....” 他對著孟幡道“小兒女沒甚么才學(xué),幼稚懵懂,還望先生莫要將今日之事說與旁人聽?!?/br> 陸清塵將那案桌上的紙壓住,阻他劃掉那句的動作。 “沉大人不必緊張,不過是作詩玩樂。” 孟幡也笑著應(yīng)道“說的是。老夫此番恰是想瞧瞧叁個學(xué)生在這春日里可學(xué)到甚么。這兒還有個沉小五沒寫,來來?!?/br> 老頭向青梨招手,青梨在心里將他們罵個不停,沉漆云往權(quán)政上引,沉充這個繡花枕頭直接道明。沉從崖怕的就是到時這中傷老皇帝的詩流傳出去,難保沉家不會遭難。 自己再怎么寫也難扭轉(zhuǎn),況且她本就對詩詞就無甚么研究... 青梨緩步走上前,提筆再看到陸清塵寫下的那句時,一個聲音傳進腦海中。 那時謝京韻攬她在躺椅上,手握一個竹卷?!袄婺?,快來瞧瞧陸大人給孟先生應(yīng)和的詩,真是絕妙,柔和的叫人找不著錯處,朝中敢這樣的人不多,都覺著他是在夸贊歷帝?!?/br> 她并不大感興趣,懶懶道“你來念與我聽?!?/br> “山中處士既吾家,道義盈懷孰與涯。莫言道在謀其位,才疏須得用為天......勸說何曾盡是真道義中間有圣賢?!?/br> 她咬了咬唇,將尾句寫上。 孟幡微微愣著片刻,哈哈笑了起來?!靶∥迤饺绽锴浦鵁o聲無息,卻有幾分真本事,化朽木為神奇?!?/br> 沉父仔細(xì)瞧了瞧那詩句,恰能將前幾句好似意有所指的話轉(zhuǎn)圜。民眾勸說不真,念經(jīng)之中也有道義,末了還加上個圣賢的名頭。 本來緊張的表情也緩和了些,他心下稍安,奉承道“是孟先生教習(xí)的好,從前五娘可沒這樣的功夫,還是在賢康堂讀了一年的功勞?!?/br> 陸清塵看到那句詩詞時,身側(cè)的手漸漸蜷成拳。 他筆直地將視線放在青梨身上,聲音只有他自己能察覺到的輕顫。 “五小姐才情確實高,到時在賢康堂可得應(yīng)下我的切磋?!?/br> *** 青梨緩步穿過花園要回梨苑,正滿腹狐疑著。前世陸清塵并未來饒州,更別提在賢康堂做甚么教習(xí)先生!為何他的發(fā)展跟前世的不一樣? 他既是孟幡的愛徒,前世趙錚又殺了孟幡。他為何從不提及… 他看向她的眼神,有種讓她自指尖涼到心田的怪異感。莫不是... 她身后蘭煙臉上的笑掩蓋不住,打斷她的思緒道“小姐,你瞧,老爺賞的東西確實不錯。從前只有二小姐有,嘿嘿,現(xiàn)如今咱們也不缺了。” 沉從崖經(jīng)方才那一遭有驚無險的詩詞賽事,又聽得那二人的對青梨的稱贊,自覺臉上有光,賞下她不少筆墨竹卷后放人回去。 冬月看她一眼,提醒道“回去再說?!?/br> 她的擔(dān)憂成真,話音剛落,就聽身后跟來了人,聲音尖利入耳。 “五meimei好才學(xué)?!?/br> 青梨頓住步子,轉(zhuǎn)過身笑道“二姐可是有事要交代?” 沉漆云面目不善,靠近時青梨能看到她烏黑的眸中似要冒出火來。 她心罵道這五妹果然是個妖精角色,跟她那姨娘一個德行!將自己的風(fēng)頭盡數(shù)搶了去,廳內(nèi)的后半程都是孟先生跟那陸公子在夸她,自己倒像個隱身人木木站在一旁。 “哼,我就是想仔細(xì)瞧瞧這才女之相。嘖嘖,真是造化弄人,俞姨娘是女伶出生,市井婦人。誰知生來的兩個女兒對文人詩詞是信手拈來??上?,五meimei既懂的那么多,也該聽過龜故生龜,龍故生龍的故事。” 青梨點頭,道“我自是知曉的。二姐到底想說甚么呢?” 沉漆云湊近,面目因著憤怒已有些猙獰,咬著牙道“什么該是你的,什么不該是你的,我以為你自小就明白這個道理?!?/br> 這句話前世虞夫人也對她說過,青梨嘴角綻開一個微笑,柔聲道“二姐這是何意?父親不過是贈我些筆墨用品,卻沒想到...二姐若不高興,蘭煙,快快送回給前堂。我沒這個福氣...” 沉漆云面露不屑道“你不必如此裝腔作勢!想拿父親壓我,這點子筆墨用品你那梨苑怕見都沒見過,我多的來不及扔?!?/br> 青梨咬了咬唇,作思考狀,喃喃道“那二姐又何必如此?難道....難道是聽得先生跟陸公子贊我?guī)拙?....先生倒沒甚么,只是那陸公子確實是風(fēng)光霽月,撩人心動。難不成二姐是.....” 沉漆云被戳中心思,就似戳中肺管子,火上加火。罵道“賤人,我打死你這小油嘴!”她氣的抬手作勢要打人。 一旁的冬月見主子要挨打,忙喊道“小姐!” 青梨心道中計,一點都不躲,直直的定在原地。若能鬧大是最好,趁著前廳那些人還沒走。 誰知那巴掌并未落下,她有些失望,抬眼就見沉充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將沉漆云的手抓住。 “二哥!”沉漆云見著自家哥哥來了,并不收斂,嗔罵道“五妹出言不遜,既為阿姐,教訓(xùn)她是我職責(zé)所在!” 沉充擰眉,輕聲道“漆云,母親喚你回去。父親這會兒還在前廳議事,客人也還在,莫要鬧甚么幺蛾子!” 沉漆云聞言歇了氣,神智回籠,恨恨瞪青梨一眼,轉(zhuǎn)身帶著婢子走了。 青梨聞言譏諷更甚,暗道虞夫人真是疏而不漏,消息通靈。 她笑道“多謝二哥。” 沉充并非沒瞧見前半段,五妹故意激怒自己這暴脾氣的二妹。難道真如趙且前些日子同他駁的那樣?!澳阄迕冒察o嫻淑?我瞧她就是只野貓野性,只是沒逮著你咬而已..” “不必。漆云脾性急,你少去招惹她?!?/br> 青時努了努嘴兒,作乖順樣道“明白了。” 她朝沉充福了福身子,轉(zhuǎn)過身要繼續(xù)走,誰知沉充喊住了她。“五妹?!?/br> 他走到青梨面前,眸中閃過一絲慌亂。 想起昨夜自己瞧著四周無人,一時性起就拉著珠兒在這花夾道行事,若叫父親知道....現(xiàn)如今珠兒還... “你昨兒回來時可在這看見了甚么?” 青梨歪頭看他,懵懂問道“有甚么?我昨兒走的是西面芬園的小道。...二哥,怎么了嗎?” 沉充舒了口氣,道“你不是道園中有畜牲叫嚷惹你歇息。我這幾日叫人幫你拿了去?!?/br> 哼,她這二哥這么好心?只怕那畜牲是他自己! 青梨笑著又道聲謝,終于抬腳離開這是非地。 待沉充也放心的離開,待花園內(nèi)歸于平靜,水榭假山處,一人站了出來,身后的隨從道“主子,我們也走罷” 陸清塵點點頭,側(cè)頭看了眼花園東邊的一處宅苑,轉(zhuǎn)身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