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他是她親爹,她敢不聽他的話!
莫蔚然討厭她,沉凌秋不意外。讓她倍感困惑的是,既然這么不待見她,為何要讓她住進(jìn)莊園?她干嘛給自己找罪受?其實沉凌秋自己在莊園住了三天,也不喜歡這里。她寧愿去外面住40平的小房子,一個人也挺寬敞,還樂得逍遙自在。 她是那種感情外露、愛憎分明的人,絕不委屈自己朝厭惡的人卑躬屈膝,自然不能理解莫蔚然這種已經(jīng)被富貴生活泡得麻木、依賴丈夫垂憐以繼續(xù)維持體面和驕傲的貴婦的心理。 住進(jìn)莊園五天后,沉凌秋終于見到了她生物學(xué)上的父親林遠(yuǎn)峰,然后她就隱約明白了莫蔚然的心理。 林遠(yuǎn)峰這幾天輪流歇在小三小四處,原本只是想暫時躲避沉凌秋這個麻煩,結(jié)果兩個小妖精伺候人的功夫一流,竟讓他有些樂不思蜀。他精神奕奕地回到莊園,感覺自己又年輕了幾歲。 妻子正在廚房張羅,她說要親自下廚做兩道拿手菜;兒子在客廳一隅大呼小叫地打游戲;不見女兒,另一個也不知去向。 傭人上前收好他的外套和公文包,他問:“小姐呢?” “回先生,小姐在樓上琴房練琴?!?/br> “喊她下來,要開飯了……再把那個……沉凌秋也喊下來。”他料沉凌秋初來乍到,也不敢到處亂闖。 果然,傭人恭敬應(yīng)諾。 兩個女孩一前一后地下樓,林雁初在前,沉凌秋在后。見到大女兒,林遠(yuǎn)峰情不自禁地微笑,見到沉凌秋,他狠狠皺眉。 林遠(yuǎn)峰本就是嚴(yán)肅堅毅的長相,再加上久居高位,皺起眉來十分唬人。 林雁初不明就里,以為他把工作的氣帶回家里,連忙上前挽住他的手臂:“爸爸,您干嘛呢?一回家就這么嚴(yán)肅!笑一笑嘛?!?/br> 林遠(yuǎn)峰嘴角扯了扯,徑直朝后面的沉凌秋道:“你這穿的什么鬼東西?” 這個人明知她五天前就到了,卻一連五天不見人影,見面第一句便是質(zhì)問,問的還是他老婆問剩下的,沉凌秋對所謂父親的最后一點幻想也破滅了。 她聳肩,如實回答:“夫人給我準(zhǔn)備的衣服不是我的尺寸?!?/br> 她差點沒忍住加一句老爺來著,老爺夫人,多么般配,連提問也那么有默契。 莫蔚然急忙趕到,解釋說的確是她的疏忽,這兩天已經(jīng)在加急置辦了,讓凌秋受委屈了云云。 川劇變臉也沒這么快的!一番話說得既不過分熱情顯得虛假但又聽著真心實意,帶著點自責(zé)。精湛演技看得沉凌秋目瞪口呆、自愧不如。 林遠(yuǎn)峰卻已升起新的不快:“誰讓你叫她夫人的?” 凌秋繼續(xù)誠實:“不能喊夫人嗎?我喊夫人,她沒拒絕啊?!?/br> “夫人是下人才喊的,你是下人?” 沉凌秋正要回答,莫蔚然繼續(xù)截過話頭:“這孩子客氣得不像話,我叫她別喊夫人,但又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喊我莫姨,正等你回來決定呢?!?/br> 林遠(yuǎn)峰瞪凌秋一眼,語氣威嚴(yán):“就喊莫姨?!?/br> 沉凌秋說:“莫姨?!?/br> 心中瘋狂吶喊:莫蔚然你精分吶! 于是她明白了,敢情讓她住進(jìn)來,是莫蔚然強(qiáng)忍不適,在林遠(yuǎn)峰面前賣乖呢,真是呵呵噠。 * 吃飯時,林遠(yuǎn)峰時不時打量那個多出來的孩子一眼。 她長得一點也不像他跟沉燕。不修邊幅,亂糟糟的自來卷,眼神倨傲倔強(qiáng),一點虧也吃不得的樣子,哪有沉燕那種逆來順受、引發(fā)男人保護(hù)欲的柔弱相? 沉燕,沉燕……他又不禁想到她,在她生命的最后幾天,他憐憫和愧疚心作祟,讓他大發(fā)慈悲扮演著一個夾在感情和道義間左右為難的男人,演著演著,他不禁有點入戲。 說到底,沉燕在他心中多少還是有點特別,畢竟在他還是個窮山溝里父母雙亡、一文不名的野小子時,她就滿懷赤誠地把年輕美麗的身體交給了自己。那段激情燃燒的年輕歲月,他真誠地愛過她。后來的莫蔚然、流水的幾任小三小四小五,都比不上她曾經(jīng)帶給他的感動與悸動。他衣錦還鄉(xiāng)時,莫蔚然懷胎8月,他已禁欲8個月。眼見初戀情人如此熱烈真摯地傾訴愛意,美貌依舊,遙想當(dāng)年月下激情,他下身硬如鐵杵,再也憋不住,把她帶回賓館大干特干。事后他提醒她莫忘吃藥,隨后揮一揮衣袖離開,不惹一絲塵埃。 沒想到啊,沉燕居然擺了他一道!他恨又無可奈何,只能認(rèn)栽。他本想在外面租套房安頓沉凌秋,但又想這種事無論如何是瞞不住的,索性他現(xiàn)在已是絕對的一家之主,說一不二,也不怕莫蔚然跟他鬧。 莫蔚然果然沒鬧,還主動提出把人接回莊園。他感到滿意,眼神流露淡淡的贊賞 。倒不是他多喜歡沉凌秋,事實恰恰相反,他討厭沉凌秋,她是他曾被一個沒見識的農(nóng)村小女人愚弄的力證。但他的確從妻子溫順的表情中得到了一種萬事盡在掌握的快感。 他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 他想,到底是發(fā)妻,很有容人之量,和外面盡會爭風(fēng)吃醋的小妖精不是一路貨色。偌大商業(yè)帝國的掌權(quán)者,妻賢妾美,兒女雙全,他林遠(yuǎn)峰簡直就是人生贏家! * 林家這頓晚飯,吃得十分壓抑,餐桌前的每個人都各懷心思。 林璟鈺最明顯。長長的餐桌,林遠(yuǎn)峰獨占主位,林雁初和莫蔚然相對而坐,他只能被迫與沉凌秋面對面。 他又不敢挪位子,怕被他爸說男孩子不要那么做作。 于是他只能憋著,吃飯的間隙對著沉凌秋擠眉弄眼。 沉凌秋只作沒看見。 見她不生氣,林璟鈺冷不丁伸腿踹她膝蓋。 沉凌秋沒有防備,痛失聲呼,椅子“刺啦”在地板上劃出尖銳聲響。 她朝對面怒目而視,林璟鈺得意洋洋。 林遠(yuǎn)峰教訓(xùn)她:“吃飯呢!這是做什么?” 沉凌秋指著林璟鈺:“他踢我?!?/br> 莫蔚然忙嗔怪:“阿璟,你多動癥犯了也要當(dāng)心一點,你秋jiejie要生氣的……” 林璟鈺一臉委屈:“對不起秋jiejie,我不是故意的?!?/br> 仿佛那個被踢的人是他。 沉凌秋終于受不了了,剛才一直陪他們演,還演上癮了是吧?她真討厭這一切!她寧愿和莫蔚然母子倆真刀真槍地干一仗,也好過陪他們在林遠(yuǎn)峰面前虛以委蛇! 她霍然起身,盤里的菜還剩一大半,說:“我吃飽了?!?/br> 轉(zhuǎn)身要走,林遠(yuǎn)峰沉聲喝止:“站??!還有沒有點規(guī)矩?” 沉凌秋心中的反感已達(dá)臨界點,她很奇怪,林遠(yuǎn)峰究竟怎么做到的?他好意思嗎?十幾年沒盡過做父親的責(zé)任,開口說幾句話,不是質(zhì)問就是教訓(xùn)!跟她擺父親的架子,他配嗎? 但她還沒有無腦到把這句心里話說出來,林遠(yuǎn)峰其人,一看就知道,他決不會容忍自己的家長權(quán)威被當(dāng)眾挑釁。 她真切地領(lǐng)略到何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這對陌生的父女隔著長長的餐桌,無聲對峙片刻,氣氛安靜,針落可聞。 良久,沉凌秋抿唇,坐回原位。 眼神野性難馴的女孩屈服于自己的權(quán)威下,林遠(yuǎn)峰氣順,乘勝追擊,他就不信了,他是她親爹,以后還得養(yǎng)著她,她敢不聽他的話! “跟你莫姨好好道個謝,要不是她寬容大度,你以為你現(xiàn)在能這么舒舒服服坐在這里吃飯?” 沉凌秋很想問林遠(yuǎn)峰,你是不是蠢?! 轉(zhuǎn)念一想,不對,他未必有多維護(hù)莫蔚然,只是想壓制她而已。 媽的,以為她很想住這里嗎? 她這樣想著,就忍不住說出了心聲。 林遠(yuǎn)峰大怒,“嗆啷”一聲將餐具重重撂下:“讓你住莊園還委屈你了?你還想住皇宮不成?你有這個命嗎?雁雁和阿璟都還沒說什么,你一個……有什么資格?!” 一家之主盛怒,林雁初皺著眉頭,有些苦惱卻不敢觸父親霉頭,林璟鈺掩不住的幸災(zāi)樂禍,莫蔚然則還在演戲,面上浮現(xiàn)淡淡憂色。 沉凌秋想,其實她心里都樂開花了吧。她厭惡極了,但想到林遠(yuǎn)峰差點脫口而出的字眼,她意識到,他是對的,自己是沒資格。 這個家沒人真正歡迎她,離鄉(xiāng)背井、經(jīng)濟(jì)還未獨立的她就是一個物件,別人把她放哪她就只能呆哪,按頭讓她感謝誰,她也得鸚鵡學(xué)舌地說謝謝,不能發(fā)表一點意見。 她眼睛驀然涌上一股酸澀,好在很快忍住了。 她看向莫蔚然,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開口:“謝謝莫姨?!?/br> 莫蔚然忙回:“別客氣,應(yīng)該的。” 嘴角綻放一抹溫柔淺笑,落入沉凌秋眼里,卻備顯猙獰。 胃部感到灼燒般的疼痛,餐廳連空氣都讓她感到不適!這次她一個字也沒說,起身飛快逃離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 林遠(yuǎn)峰和莫蔚然的對話飄進(jìn)她的耳朵—— “你倒是好心,她領(lǐng)情嗎?一點教養(yǎng)都沒有,當(dāng)初就不該讓她住進(jìn)來!” “小孩子敏感又不懂事,性格也有點偏激,對我可能有點誤解。相處久了就好了……” “哼……” 沉凌秋加快了腳步。 * 沉凌秋直直倒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胸口放著沉燕的諾基亞。 她有滿腔的心事想要訴說,卻不知找誰。偌大的宅子,上至主人,下至傭人,沒有一個是她的朋友,傭人甚至連多跟她說句話都不肯。他們在女主人的明示暗示下無形孤立著她。 她解鎖手機(jī),打開通訊錄,里面有很多沉燕生前很多同事的聯(lián)系方式,她一直沒刪。 她翻到曉華的電話。 這幾天她心情不好,到了也一直沒給曉華報平安,她也實在沒有什么平安可報。 可今晚,她實在太難受了,她很想跟老家的好友說說話,哪怕不告訴她發(fā)生了什么。 正打算打給曉華,曉華先給她打來了。 她心中頓生感動,吸了吸鼻子,又咳了下,確保自己聲音正常。 “秋秋,你到了嗎?我前天就想問你了,結(jié)果我媽非不讓我用家里電話,說長途話費貴。剛才他們帶著弟弟出門遛彎了,我才偷偷打給你的?!?/br> “哈哈,怎么跟打游擊似的?”沉凌秋用力笑著,兩行眼淚無聲滑落。 “可不是嗎?他們摳死了,就對我弟大方!你那邊怎么樣?安頓好了嗎?讀哪個學(xué)校?。磕阌H戚對你還好嗎?” “都挺好的……就是他們可能對自己的小孩更好吧……” “唉,”曉華在那頭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這也是難免的,親爹媽還不能一碗水端平呢,更何況只是親戚。我覺得你寄人籬下,多少會受點委屈,你忍一忍,等上了大學(xué),可以申請助學(xué)貸款,還可以住宿舍,會慢慢好起來的!” 沉凌秋緩緩微笑:“曉華,謝謝你。我感覺和你說幾句話,心情好多了。你說得對,忍一忍,就過去了。” “哎呀,我們倆誰跟誰,還用說謝?不過聽你這語氣不對啊,他們很過分嗎?那很過分的話,那還是不行的,該反抗時就反抗——話說這是你哪門親戚啊,沒聽你提過???應(yīng)該挺近的吧,不然不能養(yǎng)你……” 是挺近,其中一個是我親爹,可這個親爹…… 只是,原諒她不能跟曉華說實話。 “就一般親戚,沒什么。他們并沒有很過分,你不用擔(dān)心我……” 兩人拉拉雜雜扯了一通,說到彼此都沒話了,方才掛斷電話。 沉凌秋重新躺回床上,眼淚已經(jīng)干了,她想,曉華說得對,她得忍。 還不用忍到上大學(xué),高中還有不到2周就要開學(xué)了,高中也能住校,她惹不起他們她還躲不起嗎?她得自己找樂子,把時間挨過去,挨到開學(xué),就好了。 她拆開自己從老家?guī)淼母赡⒐胶蜕嚼踝樱南脒€真被謝小山說中了,沒有人稀罕這些東西,沒關(guān)系,她找機(jī)會自己吃。 或者干脆便宜賣給誰,反正她現(xiàn)在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