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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兄今日脫馬甲了嗎 第43節(jié)

    柯鴻雪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回吻住他,斂了那些半真半假帶著些許偽裝的委屈不滿:“我知道?!?/br>
    “殿下,我知道的?!?/br>
    他只是……有一點點不滿,迫切想要抓住些什么而已。

    但其實也不用那么著急,這十幾年都過來了,實在不用急這一時三刻。

    罷了。

    柯鴻雪垂眸,深深吻了下去。

    京城又快要落雪,院外北風(fēng)呼嘯吹動樹梢,柯鴻雪勸了自己幾遭,安心伺候起了自家殿下,全當方才那點抱怨不過是床笫之間的情趣。

    直到——

    大虞的皇帝陛下要跟同一個人成第二次親。

    彼時恰是春節(jié),柯鴻雪好不容易能休息下來,從初一到十五,要帶學(xué)兄去哪些地方玩都想好了,就等著守完歲跑路。結(jié)果初一一大早,一紙圣旨給他召進了宮里。

    昨晚鬧騰得厲害,他出門時學(xué)兄還沒醒,房間里地龍燒得旺,榻上的人將胳膊伸到了被子外面,星星點點的紅痕看得人眼都熱。

    柯鴻雪很不想從被窩里離開,但宿小七再是弟弟,也是個正經(jīng)皇帝,他又擔心臨時宣召是有什么急事,掙扎了半天,到底把自己從沐景序身上撕了下來,游魂一樣蕩進了宮中。

    然后就聽見某個混蛋說,他要跟容棠再成一次親。

    一瞬間的,柯鴻雪差點想些干什么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勾當,表情都異常扭曲。

    他甚至想說,‘長幼有序,你哥還沒成親,你好意思辦婚禮嗎’?

    但這話既不可能說,說出來也沒勁,宿小七好意思,他好意思得很,他恨不得一年辦一次。

    柯鴻雪心里直冒酸水,罵罵咧咧地替他安撫了頑固的老臣,又跟禮部來回開了幾次小會,替新帝新后籌辦大婚事宜。

    忙得厲害,累到一回府沾床就能睡著,以至于柯大少爺那般敏銳的人,竟然一時都沒有察覺出學(xué)兄有時候看他的眼神里帶著幾分猶疑。

    宿懷璟和容棠大婚那天是暮春,沐景序早就恢復(fù)了身份,新帝登基便封了賢王,理所應(yīng)當?shù)刈酥魑弧?/br>
    柯鴻雪在殿下觀禮,身邊站了一位白發(fā)僧人,正是陀蘭寺的慧緬大師。

    剛認識的時候還是一頭青絲,不知哪一天起倏然變成了華發(fā)三千,柯鴻雪私心里總懷疑他是替人擔了什么因果,才有了這一遭轉(zhuǎn)變。但就跟容小世子那離奇的身世和經(jīng)歷一般,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不便宣之于口相問。

    學(xué)兄曾說,家里有位兄長,自幼身體不好,養(yǎng)在寺廟里,素日不曾來往走動。彼時柯鴻雪還不知道是誰,待清楚這位名滿天下的高僧身份時,一時不免失笑。

    如今在帝后婚禮上,遙遙望了眼高位之上供奉的先帝先后牌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偏過頭道:“學(xué)兄當初去陀蘭寺為家人請牌位,恰好到小七,廟里沙彌說牌位不夠用了,敢問兄長,這是巧合嗎?”

    慧緬笑了笑,伸出手反問:“當初我想送他一串念珠,被回絕后再回禪院,卻發(fā)現(xiàn)身上珠串不見了,多了這顆舍利,是巧合嗎?”

    僧人素白手心上躺的正是一顆成色上佳的舍利子,渾圓古樸,質(zhì)地上乘。

    柯大少爺這輩子難得做一回偷雞摸狗的勾當,聞言臉色僵了一下,視線飄忽:“應(yīng)該……是吧?!?/br>
    舍利子是自小父母給他的,說是他還沒出生的時候,有僧人經(jīng)行江南留了這顆舍利,言語間說及柯鴻雪這一生恐命途多舛、不得善終,留個佛家信物,算是避災(zāi)保平安。

    但柯鴻雪自己對鬼神之說沒多少信仰,也沒多么忌諱,善不善終的,端看他自己走什么路,沒覺得一顆舍利子就能替他避了所有的災(zāi)。

    可一到沐景序身上,一點點好意頭的東西都想給他搜羅回來,希望他一生順遂、平平安安。

    那年臘八,沐景序回絕得干脆,柯鴻雪卻不甘心,想去厚著臉皮將珠串討回來,前腳跟著慧緬進了院子,后腳僧人就不見了,徒留石桌上一串念珠,青天白日地在那泛著光勾引人。

    柯鴻雪四下喚了幾聲,半個人影也沒看見,又實在舍不得錯過。正躊躇間,發(fā)現(xiàn)身上竟帶著那枚舍利,一時間便覺得這大抵就是佛家所說的緣,二話不說就自顧自地做了個交易。

    后來他將那串佛珠放在了沐景序的書房,學(xué)兄一向隨他往自己的地界添東西,不知是沒注意還是怎么的,一直也沒問過。

    柯鴻雪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難得有些不好意思,慧緬手卻沒收回去,笑道:“本來就是留給你們的,不必跟我做交換,收回去吧?!?/br>
    柯鴻雪微愣,抬眼看他。

    白發(fā)僧人視線卻落在上首,帝后大婚,身穿大紅婚服,灼灼光彩耀眼奪目,殿外繁星閃爍,有流星自天邊降落,美不勝收。

    慧緬視線落在浮空中某一個定點,笑了一下,視線余光瞥見有人從主位走了過來,道:“我今年都在京郊,若有事找我,自去上山即可。”

    柯鴻雪一時沒明白:“什么事?”

    慧緬抬步向外走去,高深莫測地留了一句:“比如……某些人也要成親,得拉個兄長回來征婚什么的?!?/br>
    僧人輕笑了笑,滿頭華發(fā)在燭光下顯出熠熠光輝:“你知道的,畢竟我只算半個佛家弟子。”偶爾還還俗,替幼弟主持個婚禮,佛祖想來也不會怪罪。

    他說完就往外走,徒留柯鴻雪似愣在了原地,縱然心里有過這念頭,也沒想過會由慧緬說出來,正怔忡間,手被人牽了牽。

    他回過頭,沐景序正朝他走來,站他身邊。

    因著婚宴,青年褪了那身白衣,穿的是一套深紅的禮服,華貴精致,玉冠華袍,眉眼如畫,一如虞京城里開不敗的牡丹花。

    殿外山茶開得正烈,春朝爛漫到令人眩目。

    恍惚間竟覺世事蹉跎不過大夢一場,而今仍舊是元興二十四年的秋,時空流轉(zhuǎn),他們只是在太子的婚禮上酩酊大醉,醒來仍舊驚驄少年玉鞍馬,人間壯志酬云霄。

    沒有生離死別,也不曾錯過折磨。

    沐景序牽著他的手,也和眾人一樣,望殿外的流星,聲音放得很輕,卻格外鄭重,順著今夜?jié)M堂的酒香散入夜幕中,幾要讓人醉溺。

    “我問小七討了個恩典,在玉碟上加了個名字?!?/br>
    “我的封地在江南,但小七跟我撒嬌,說許多年沒有父母兄姊在身邊,如今不想離我太遠,讓我們在京城待著,若是膩了再去封地上散散心?!?/br>
    “但朝政既也穩(wěn)了,我又不舍得你那么累,所以給我倆重新找了個事做。”

    “我知你幼時看書多,也通土木制造,想求你幫我做件事。”

    沐景序轉(zhuǎn)過頭,視線從殿外流星移到柯鴻雪臉上,一時間眸中似乎還有星河殘影:“替我修座墓吧,阿雪。”

    柯鴻雪渾身一震,幾乎以為自己幻聽。

    沐景序卻道:“淞園我已轉(zhuǎn)到了你名下,雖是我幼時最得意的作品,但實則也不過只花了三年功夫,換你替我修一座墓,多少有點占便宜。”

    柯鴻雪皺了下眉頭。

    “別急著反駁?!便寰靶颚襴.zλ.說:“既是百年后咱們長眠的所在,雖說我占了便宜,也總歸得你多上點心?!?/br>
    沐景序已很少說這么多話,柯鴻雪一時間反應(yīng)不過來,只愣愣地聽他說。

    “皇家陵寢修起來勞神費力,少則三五年,多則數(shù)十年,總要費些力氣。你中間可能會煩,但也不要緊,休息一段時間重新?lián)炱饋碓傩抟部梢裕灰倌曛笪覀兡芎瞎坠矊嬀托??!?/br>
    “但煩歸煩,最好也別敷衍了事。”沐景序幾乎是想到哪說到哪了,“畢竟有規(guī)制限定,咱們的陵寢肯定沒有小七他們大,要是再不好看順心一點,我怕你百年之后還要為這跟他暗搓搓地慪氣,跟我撒嬌,到時候也沒法再改了?!?/br>
    “我不怎么會哄人你知道的,所以你別讓自己受委屈?!便寰靶蛘f。

    夜風(fēng)溫柔,柯鴻雪愣了許久,音色沙啞,有幾分滯澀:“殿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知道?!便寰靶螯c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在問你愿不愿意生前與我白首相依,死后和我同xue而寢。”

    “或者說——”他頓了頓,喉結(jié)輕輕滾動了一下,似有幾分緊張:“我在問你愿不愿意與我成親?!?/br>
    “阿雪,我們早該成親了,不是嗎?”

    柯鴻雪沉默一瞬,倏爾笑了,牽著人走出宮殿,步入春光里,輕聲回他:“是啊,殿下?!?/br>
    我們早該成親了,早該是這世上最親密無間的人,早該可以這般坦然地談?wù)撍郎?/br>
    好在,現(xiàn)在也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