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侃并沒有回來。

    空蕩蕩的房間，再無他的身影，滿室岑寂。

    方圓圓定定地站了好一會兒，扶起架子，關(guān)上燈。瞬時，整個房間好似被無邊黑暗籠罩的孤島。

    這一夜，方圓圓睡睡醒醒。

    外面狂風(fēng)大作，隱隱傳來隆隆的春雷滾動之聲，很快一陣密集宛如傾倒黃豆的雨點(diǎn)噼啪砸在窗戶上。

    方圓圓躺不下去，倒杯水站在窗邊。

    幾乎將漆黑夜空撕裂的閃電亮如白晝，然后，她看到樓下站著一個身影。

    距離實(shí)在遙遠(yuǎn)，她只能憑借熟悉的優(yōu)越身高猜測一二。

    轟轟不絕的雷聲里，方圓圓感覺心臟驟然停止跳動了。

    經(jīng)過玄關(guān)時，來不及換衣服的她胡亂抓起一件外套裹在身上沖出家門。

    龍庭壹號的電梯既安靜又快速，但今天方圓圓覺得這電梯慢如龜爬。推開大門，傾盆如注的大雨打得她睜不開眼，濕潤的雨水讓春寒料峭的早春夜晚透出冬日的寒冷。

    方圓圓向程侃奔跑而去。

    程侃渾身濕透，頭發(fā)、衣服、手指尖，無一處不是濕漉漉的。

    兩人肌膚相觸時，方圓圓被男人冰涼的手指凍到。

    她不發(fā)一言，沉默地緊緊拽著程侃的手回家。兩片唇瓣，少見地帶著點(diǎn)固執(zhí)似的緊緊抿著。

    這樣的方圓圓，程侃從未見過，黑沉沉的眸子微微睜大，“你……”

    “別說話。”方圓圓命令道。

    “你怎么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

    站在玄關(guān)。

    雨水不住地從程侃吸飽水的發(fā)間往下滴落，門口他腳下的干燥地面，短短一會兒積出一灘明顯的水漬。

    看起來糟糕透了。

    濕透的衣服一件件被方圓圓扒下?？梢匀菁{雙人共浴的按摩浴缸儲滿水，方圓圓一聲不吭把扒光了的程侃推進(jìn)去。

    溫暖地水流包裹著身體，程侃舒服地打了個哆嗦。

    “老婆?！?/br>
    方圓圓還是不理，拉開門出去，背影決絕。

    程侃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沮喪而矯情地想：她不愛我，也不需要我的愛。

    沒等他繼續(xù)喪，方圓圓進(jìn)來，端著馬克杯。

    杯子里是用紅棗沖的熱水。

    冰箱里有個玻璃罐，里面是用蜂蜜腌漬的紅棗，直接吃過甜，泡水喝既有紅棗的清甜，也有蜂蜜的醇香。

    程侃就著方圓圓的手咕咚咕咚全灌了下去，嗓子一下舒服了。

    他去拉方圓圓的手，被甩開。

    再拉，再被甩開。

    “老婆。”

    “老婆?！?/br>
    “老婆?！?/br>
    方圓圓融融梨花似的雙頰，在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層細(xì)細(xì)的嬌嫩茸毛，讓人心生憐惜。

    程侃癡迷地看著她的臉，自輕自賤地想：不喜歡就不喜歡吧，反正她也不喜歡別人。

    兩人默默無言，直到水變溫了。

    程侃自己套上新的睡衣，像做錯事被教育的小孩子，慢吞吞地說：“老婆，我們睡覺吧。我以后不會再淋雨讓你擔(dān)心了?！?/br>
    方圓圓從來沒見過程侃這樣一副頹喪的狀態(tài)。眼角泛紅，眼睛里的光都黯淡下去。

    她突然踮起腳尖，雙手捧住他的臉，仰頭親住了他的唇。

    肆虐的眼淚滂沱而下。

    程侃仿佛驚呆了，渾身僵住。

    他扶著方圓圓的后背幫她保持平衡，“你……唔，怎么了？”

    方圓圓緩緩從他身上滑下，小小一只掩面蹲著，眼淚崩潰如決堤一般從指縫而出。

    她如此悲傷，無聲無息，壓抑地快喘不過氣來，卻只能看到劇烈顫抖的肩膀。

    程侃蹲下來。

    只有被寵愛長大，被家人保護(hù)得很好的女孩子才會毫無顧忌放聲哭泣吧。

    方圓圓在這種時候都無法大聲哭出來。

    也許是不想體弱多病的母親擔(dān)心，多年隱忍下來的習(xí)慣。

    也許是知道放聲哭，世界上也沒有真心疼愛她的人。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緊緊攥住，頃刻間，心痛的感覺在四肢百骸蔓延，五臟六腑都在痛。

    他仿佛看到個子矮矮的小姑娘偷偷在被窩里哭，默默在母親的病床邊哭……

    因?yàn)樽约阂稽c(diǎn)矯情的情緒，他親手撕開了心愛之人深深埋藏的舊疤。

    多么殘忍！

    程侃緩緩伸出手臂，指尖輕輕觸到悲痛欲絕的方圓圓，不敢用一點(diǎn)點(diǎn)力道。

    “對不起！”

    “我是世界上最混蛋的混蛋！”

    “我憑什么要求你愛我如我愛你一般?！?/br>
    “我沒本事讓你勇敢說出愛，還害你傷心，是我自己不夠好！

    方圓圓再也忍不住了，嗚咽著哭出了聲。

    充滿悲傷的哭泣之聲，在安靜的房間久久回蕩。

    她哭個不停。

    程侃束手無策。

    “老婆，是我不好，我是純種大傻逼，你別哭了。”

    “寶貝，我讓你打！”

    “你打我，隨便打！不哭了，好不好？”

    然而，即使他低三下四把自己送到她面前，也無濟(jì)于事。

    回應(yīng)他的是越發(fā)悲慟的哭泣之聲。

    程侃怕她蹲久了腿麻，只能把她抱上床，呆呆地說：“你哭吧，哭吧?！?/br>
    “你，混蛋！”

    悶悶的帶著鼻音的聲音響起，程侃三魂六魄歸位：“是，我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