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宦 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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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卿安微微頷首,待呂璋已然走到別處去了后,才收了唇邊若有似無的淡笑。 錦衣衛(wèi)向來以皇命為重,本就是被元璟帝緊緊拴著的。 可娶了溫家女的程岱慣會在人前賣好,當(dāng)真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他因著收了禮不敢得罪廣昌伯等人,故而把正直不阿一根筋的指揮同知呂璋給推出來擋事兒。 司馬厝偏頭看向進(jìn)來的不速之客,寒著臉,二話不說就先把上衣給脫了。 “亂扔衣服的習(xí)慣不好,畢竟可不是誰都愿意像咱家這般,給侯爺折衣服的?!痹魄浒财胶偷卣f。 “呂同知若信得過本督,不妨將此處交由本督代勞?!?/br> 呂璋搜尋了大半地方皆未發(fā)現(xiàn)異樣,卻又不知為何府內(nèi)下人聽到要去通報司馬厝時皆是畏首畏尾,他只得公事公辦地親自去敲那主屋寢室的門。 “在下錦衣衛(wèi)呂璋,請侯爺開門受查,若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須知秉政權(quán)臣多借“詔獄”之名,泄私憤,逞yin威,不受三法司的牽制。時涇受些刑罰皮rou之苦在所難免。 看這情勢,顯然是不太好對付。呂璋向來有自己的處事原則,將重任假手于人并不是他的作風(fēng),但云卿安作為此事受害人之一,本就有了全程跟進(jìn)的權(quán)利,想必也不會徇私包庇。 —— 好算盤打得響。 “有的是人上門來給我倒洗澡水接衣服的。云督這不就是來了么?” 司馬厝斜眼望過去,眸深如潭似能令人的心微微一悸,他的左手搭在躬屈的單膝上還在往下淌著水滴,另一條腿則壓著床沿順落在地,緊貼著的里褲衣料只薄薄的一層。 云卿安收回了目光,往房里頭掃視了一圈,含笑道:“堂堂京營總兵分明訛了錢財,卻偏偏窮得一清二白。破落得連張像樣點的枕席都沒有,又何以自薦?” 司馬厝笑得有些壞,從床上坐得靠邊了一些,手肘撐在略略分開的腿上,往前傾身道:“好說,云督若來,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能給攢出一張最大的床?!?/br> 夠稀罕。 云卿安呼吸微微一滯,心跳猛地漏了半拍,抬眸時便撞入了司馬厝揶揄似的眼中。 各自懷揣著的心思在此刻被見到了底,皆惡劣得不遑多讓,那些原本被拿捏好的尺寸和距離也都似打了水漂。 反了。使來亂他的?!ぁぁぁぁ拔铱茨銡庑源蟮煤埽瑓^(qū)區(qū)一場城門秋雨還淋不透你。我來給你醒醒。”云卿安冷言以對,卻是掉以輕心地靠到了他身前。 上了他的鉤。甘愿的。 “澆不死你?!痹魄浒驳氖种笌е?,輕輕摩挲去司馬厝身上的水漬,頸窩的小淺灘在他指腹中蕩開了,浸染出了似帶有熱度的紅痕。 “澆了我,還得云督親自來擦干凈,損人不利已的事情也不是頭一遭,不單止面上不好看,也沒見真的就撈到幾個便宜。”司馬厝說,“何必呢?卿安,別廢手?!?/br> 單用手擦不干凈,他知道。 可云卿安非要,以俯身擁抱的姿勢用手夠上司馬厝的后背,聲音輕柔道:“咱家不嫌麻煩?!?/br> 司馬厝雙眸微瞇,難捱地僵直了背,手攥上了云卿安的撒袍,印上個暗紅的濕痕,如同風(fēng)雨欲來的前夕。 可他仍然是坐懷不亂的床上君子。 “我手底下出不了廢物?!彼抉R厝在解釋。 本不想的。 想要謀害魏玠,犯不著用這么蠢的方式把自己給搭進(jìn)去。真要做,也絕不可能用口軟骨松的廢物去做。 “我知,要動你的人可不少?!痹魄浒驳溃巴讌f(xié)于我,我保侯爺置身事外。” 若那日火銃射落得稍微有點準(zhǔn)頭,他都沒那么輕易地活著走出,擊中點分散得更像是故意為之,徒造聲勢。 “托你的福?!彼抉R厝自嘲,側(cè)頭問,“后邊跟的誰?” 余光掃過時,門外邊的人影躊躇不前。 “一個不上道的錦衣衛(wèi)愣頭青?!痹魄浒舱f,“比你好不了多少?!?/br> “是嗎?”司馬厝笑出了聲,趁著門開的空檔在頃刻之間反客為主。 安靜得莫名。 “云督,可有……”呂璋的話剛一出口就被迫咽了回去,腳下險些一個站立不穩(wěn)。 進(jìn)門時帶去了風(fēng),卻驅(qū)不去床帳里頭的燥熱。 衣衫半褪的男人手撐著床板偏頭看他,沒有惱意,反而和氣地對他笑道:“出去記得關(guān)門?!?/br> 呂璋是怎么云里霧里地走出了屋的,這連他自己都記不得了,但他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還真就順手帶上了門,關(guān)得密實。 倉促得都忘了去看一眼,那被覆在身下的人。 云督呢,走了怎么也不說一聲。 得逞得容易。 受凍也得要整整齊齊的。逃不掉。 濕淋淋的被子又被重新利用起來,劈頭蓋臉將云卿安整個人給罩住。 “我是醒了?!彼抉R厝在其上用兩邊手肘狠狠壓著被子兩邊,低頭時悶笑出聲,隔著濕被用臉蹭上他鼻尖,“該輪到你了。你不也是淋不透的嗎?天涼了,多蓋點被?!?/br> “司馬你……”云卿安抬膝撞上他,司馬厝卻躲都不躲地生生受住了。 得寸進(jìn)尺。 等司馬厝玩夠了,云卿安才能夠一把扯過被子,將之甩飛到地上。司馬厝卻早已閃身哈哈大笑出門去了。 “云督,下回來記得多帶張被子,僅用一張還不夠。” 不夠熱,但其實冷著也可以,已經(jīng)夠了。 云卿安垂眸,靜默地盯了散亂的床鋪少頃。 再多的冷水都淋不透,可他卻拼了命地想要抓住捂暖和了。雖皆未如約,不經(jīng)意間,軌道各異的錯路人卻同淋了澧都深秋最后的一場雨,又共赴了凜冬的第一場寒。 也不算太壞。 (本章完) 第28章 難遂意(一) 尚未靠岸,窮途末路 如此又過了好些日,司馬厝走了后門來看時涇時,時涇剛從詔獄里出來,被移送進(jìn)了正規(guī)刑獄。 他的傷口還未結(jié)痂,囚服碎布陷進(jìn)了血rou里。 這個昔日里神采飛揚的少年,在此時看起來精神萎靡,缺乏食欲,卻還是不愿意辜負(fù)司馬厝的一番心意,強撐著要吃完飯食。 司馬厝蹲在地上看著他吃,問:“瘦了沒?” “沒?!睍r涇忙不迭答,“先前都還積著食,想餓都餓不來?!?/br> 說的明顯是謊話,但也不是完全沒有依據(jù)。 時涇從小跟在司馬厝身邊,說是被司馬家養(yǎng)大的也不為過,盡管飯量驚人,但他從未受過虧待。 司馬厝面無表情地盯著時涇,讓他平白有點心慌。 時涇咽了咽唾沫,壓低聲音補充道:“陸大人原先已派人來打點過了。想必此次能有緩機,他從中也幫了不少?!?/br> “龔統(tǒng)領(lǐng),先前說好的……給奴一個名分可還作數(shù)?”女人靠在龔銘懷中勾著他的脖子,媚眼如絲,吐氣如蘭。 至于原先統(tǒng)管他們的龔銘,自然更不是個什么東西。 出了詔獄才好說,被交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會審總歸是有水落石出的機會,但各方對峙拉扯少不得費去許多的時間,這便導(dǎo)致此事難免陷入僵局。 反正是紙上畫餅,再多再大又何妨? 零落的衣衫散落在地,這緋色撩人之景何似是在京營駐兵場所的內(nèi)房。喘聲伴隨著女子發(fā)出的嬌笑聲,時不時傳出門外,本該接受體勞的兵卒一時間也有些難耐地停了動作。 既然陸良御念著他相救苓貴人的情分,能幫則幫,他在臨淵之時也斷沒有矯情拒絕的道理。 “是該酬謝陸大人?!彼抉R厝說。 是同元璟帝,亦是同宦黨。 “今天的任務(wù)還沒完成,誰允許你們停下了的?”褚廣諫放下剛舉起的石鼎,皺眉提醒道。 皇城路,步步維艱。 —— 龔河平的拉攏,卻之已是不恭,同異黨對之即是火上澆油。世故的人,可留得好一個雙面心眼。 “等著,爺給你討債去?!?/br> 何人不知,龔銘向來是對紅粉投懷不拒,來再多他也能照單全收,不論時間與地點。 “不稀奇。”司馬厝語氣平淡,“他們本就沒多少人樣?!?/br> “作數(shù),怎么不作數(shù)?”龔銘一口啃在女子的臉上,激得懷中人嬌嗔連連,“一百個,一千個都能給。” 幾名兵卒一聽,忙肅了神色忙正事去了。 “……坑害咱的那死鬼壞小人頭,爺給揪出來沒?”時涇小心翼翼地問,雖然獄刑不好受,但他還是擔(dān)憂司馬厝更多。 “爺再怎么恩威并施,也還是會有不服于外人的死頑固,被整治了一番不樂意,估摸著平日里也沒人教他怎么做人。”時涇尋思著道,“咱們營里定是有內(nèi)鬼?!?/br> 司馬厝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形將從縫隙間投射進(jìn)來的日光擋了擋,卻讓仰頭望著他的時涇產(chǎn)生了一種,就是天塌下來他也能扛的錯覺。 來者針對司馬厝無疑,但意非扳倒,而在于離間。嫌隙一生,填不平,埋不齊。 “嘁!老褚。”有人卻是不滿道,“總兵近日又不在,兄弟大伙兒歇歇又怎么地礙著你了?” “沒點自覺也配留在京營當(dāng)差?”褚廣諫大步上前,當(dāng)面怒斥道,“苛己以正風(fēng),正風(fēng)以安民??偙难詡魃斫?,一日不聞還能忘了不成?” 那人滿臉不忿,招呼了聲身后的幾人,掄起胳膊就朝褚廣諫圍了上去,冷哼道:“你被洗腦了別扯上咱,咱可都記得自個兒是跟著龔統(tǒng)領(lǐng)混的,雖說沒你有能耐可也不是吃素的……” 褚廣諫也不甘示弱,毫不猶豫地沖上去就和他們扭打到了一塊。其余一些人也紛紛分成了兩伙人,使出渾身解數(shù)動起手來。 外邊一片雞飛狗跳,里頭的龔銘卻激戰(zhàn)正酣,儼然成了涇渭分明,各不影響。 被兩人死死箍住腰身,褚廣諫一時難以動彈,卻仍然將一雙虎目瞪得渾圓,重臂狠狠朝著身下的人招呼而去,卻在這時被第三人突襲放倒在地。 “老褚你一意孤行,也別怪兄弟不講情面!”那人得手后哈哈大笑。 “呸!你們這些東西,愧對總兵……”褚廣諫猛吐出一口唾沫,掙扎著起身怒吼著撲將過去。 他身形本就長得雄猛壯健,更懷龍象之力,他這狠命地一撞少說也能撞出半條人命! 與褚廣諫交手的那人一看不妙,果斷從腰間拔出了把锃亮的匕首,將刃尖對準(zhǔn)了他。撞勢難收,可褚廣諫這用足了力道的一沖哪這般容易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