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宦 第7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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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出自《羅浮山下書逸人壁》 (本章完) 第80章 渡百厄 “暮已深,天明見?!?/br> 往昔的這個時候,天剛一黑下來,家家戶戶的人們成群結隊,扶老攜幼出行,人聲鼎沸,甚為壯觀。由一人持香前導,見橋必過,認為此能祛病延年,稱作“走橋”。 禳除逃過,渡百厄。 草野地沒有了生氣也仍然是草野地,瘦橋像一彎弧線懸掛著,底下早已經(jīng)干涸,沾橋的夜霜在月光下閃爍,像粉碎了的辰輝灑落。許多人雖然是出了門,也都是含羞露怯般地低著頭,斷不會走到這般偏僻無聲的地方來。 七彎八拐走了岔,孤魂野鬼似的,何人還在后遷就一樣地一路跟送? 云卿安行到橋頭時便再也不動了,身影就在司馬厝的眼里時就忽明忽暗,他回過臉來輕聲地道,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總兵你來,攙我過去?!?/br> 這要求,很是執(zhí)拗。 司馬厝先前與云卿安一直保持了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未埋沒隔痕,卻是將他真真切切囚在視野里的。這時便走近了他,遞過一邊手去,說:“扶著。” 云卿安卻沒有急著去扶他的手,望著司馬厝的目光朦朧朦朧,淺粉微醺不僅僅是在眼尾,像月色下浴露的松葉,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酒的香氣。 司馬厝挑了挑眉,說:“外爺剛才留你喝酒了?都說了些什么,你可以……” “你先前,也沒有問過我可以不可以?!痹魄浒簿従彽溃翱善鋵?,都無妨,只是下不為例?!?/br> 是討好的,依賴。 云卿安只短促無聲地笑,品出了些許楝樹汁液般苦澀的味道,所看只有司馬厝的背,可似乎僅有用盡了拙劣的方式才能換來他在自己的視線里多停留片刻。 被動地接受著,卻都心甘情愿。事還沒有翻篇,也不想追問。云卿安遲疑了一下,還是伸過去抓住了司馬厝的手,十指相扣,不再是自作主張。 長長的敗草沒至小腿,獨獨的一棵樹,遠近再無作伴,在月野邊不動聲色的靜止間卻帶了遠古寂寞的韻律。 “若不好拒,你告訴我……”司馬厝忽然就意識到這般說得有點重,便立刻改口,他下一瞬回過臉時,卻清晰地聽到了云卿安壓抑的微喘聲,聞到了除酒香之外的淡淡的草藥氣息。 “那我現(xiàn)在問,你打算怎么答我?”司馬厝的視線在交握的手上停頓了幾瞬,說。 “不能碰的別碰,誰勸你都一樣,不說冷言冷語回絕好歹也能借故推托,犯不著死撐,從來都沒有人值得你這樣?!彼抉R厝松開了手,說。 司馬厝就這么看著云卿安慢慢閉上眼睛,面頰在他那呼吸間呵出的溫熱氣息里,被越靠越近,一陣輕風吹過,將棠梨的迷亂芬芳壓了下來。 云卿安還是沒有應聲,只是靠近,似是想要靠上他的肩頭。 很遠很遠處,只有蒙蒙的淡煙和沉浮不定的影子,淡藍如煙的天幕很少漏下星光來。這里應是和朔原不一樣,一切都是平和單純的。不著邊際的清夜,虛飄得連氣力都難用,極盡了也只是去夠一回相擁。 趙建章早十年就藏好的烈酒,能把喝不慣的人都輕而易舉地就嗆出滿面的眼淚來,云卿安不該沾的。 “若是難,自然就有得受,容易了,你卻也不愿?!彼抉R厝就著這個角度俯視了云卿安一陣,終還是低下`身來輕柔地拿開他的手,為他一下一下地在其上按揉著,說,“好好歇一晚上,會沒事的。我方才說的話,都聽進去了?” 既然上次司馬厝沒能把話說出口,那就任由之被堵著永遠都不能說出,就這么蒙混過去,云卿安干脆就當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經(jīng)這段日子的暫別各自考慮之后,眼前的,仍然是他的。 云卿安緩緩地在樹干底坐下,眉間微蹙,他用手在額側按了按,恍恍惚惚地抬眼笑著說:“司馬,你來看看我,這里……這里難受。” 掌心還是捂不熱般的冰冰冷冷,司馬厝深深地看云卿安一眼,似是無奈地笑了一下,卻又極快地斂去了,在他的身側先邁出步子,鎮(zhèn)靜地說:“看腳下,別怕?!?/br> “走過了,就是岸?!?/br> “反悔了,我不會再給你這個機會?!痹魄浒埠龊松裆?,“你的意思,我不明白。” 身邊人沒有答話。 避之不談,短短的橋路,相攜,極穩(wěn)。 若走不過…… 似覺那泛涼的唇就在耳邊。 司馬厝沒有躲避,起伏的心跳似乎就只有自己能夠聽見,卻覺對方也定能夠感到。 預料中的吻卻沒有落下,云卿安在他的肩上喃喃自語,含糊不清如在夢里,說:“正月十六,登城祈愿,我之生辰,較君年長,早經(jīng)疾厄?!?/br> “卿安……”司馬厝微怔,隨后低頭主動地親了親他的前額,鄭重道,“以喜樂,以永日,共遲暮,惜芳辰?!?/br> 云卿安的身體似乎很沉,他將疲軟的胳膊順勢搭上了司馬厝的雙肩,把臉深埋,那琉璃般的凄迷目光,融進了無限深邃的夜里。 冬夜會把人凍壞的。····司馬厝感覺到云卿安似乎在他懷中微微地顫唞,柔聲說:“遲歇易頭疼難消,我現(xiàn)在送你回去。背你,聽話?!?/br> 云卿安先是沉默著,猶豫戰(zhàn)兢卻又抵擋不住般地抓過司馬厝的手,使之探進自己的前襟中,仿佛那里是一處極為疼痛的傷口迫切地需要安撫。 引導著被之占領,會在其下泛紅戰(zhàn)栗,會在其下婉轉起笙,無聲的邀請,他分明更迫不及待。 司馬厝這回沒有全順著他。 疏星終于是落到了宅道,半摟半抱帶著人走,行至時卻只見云府寂若無人,竹籠下的影子被流霜浸染。 司馬厝還沒有要把云卿安放開的意思,云卿安卻自己先抽身離開,步履平穩(wěn)不似有異,走到門前后回眸時平靜道:“勞總兵一路相送,不勝榮幸?!?/br> 是使人失魂落魄的神情。 云卿安太想要得到一個確認了,好像滿腔火急火燎的不安最終只能通過最直白的方法來平復,不愿被他推拒。 司馬厝心下微嘆,問:“可還覺得難受?里邊怎么這般靜,伺候你的人都……” “都被遣了,一個不留?!痹魄浒矏灺暣?,“姚氏是連夜收拾包袱走人的,就在你有可能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前一天?!?/br> 魏玠那邊沒有什么好顧忌的了,姚定筠去留都無關緊要,這樣倒能自在一些。 邀入室共度暖夜的意思,再令人清楚不過。不甘心一般的二度流連,云卿安在等著他。 司馬厝顯然是對云卿安現(xiàn)下的境況不太放心,卻不經(jīng)意般地避開了那近乎能夠灼人的目光。 “國老觸了圣怒,雖有諸多異議也不適再多進諫??偙裨獠乱?,削權難避,偏安即可?!毕鄬o言片刻,云卿安像是對自己毫不在意,慰他道,“時正則起,不必煩擾?!?/br> 司馬厝嘴邊露出一抹自嘲來,說:“我如何倒是無所謂,橫豎從朔北一回來,是被怎樣胡亂擱置一通也都在意料之內(nèi)。讓我名正言順地卸任可以,我定將總領之權雙手獻上,犯不著弄這么個廢物飯桶來我跟前隔應。” 京營三部為重中之重,興火器,置軍械,一樁一件都不容懈怠。而龔銘如今借得了東風提職入內(nèi),白白被這么個大便宜砸中,雖說就是一打壓司馬厝的工具,微不足道卻也足夠他揚眉吐氣好一陣了。 “總兵是人心所向,不好逆行,便只能對此徐徐圖之,逼你找理由以自請退?!痹魄浒餐笸肆送?,直至有靠。 “也就這點能耐,應付隨意。”司馬厝道,“可是卿安……我最在乎的,從來都不是這些?!?/br> 連天的雪漠遙遙如萬里,跨越回首故國家鄉(xiāng),所感皆歷歷在目。 “我娘曾說,繞著澧都城河邊梳洗的稚童姑娘每次都會有新的顏色,販賣豆腐的麻婆若換了身好衣裳,便是難得的遇上了好事,耕夫收了柴,歸時可得安憩,小攤小販交著薄稅,回步都是輕輕的。我從沒真真正正地去看過,便也就不知真假。” “郡主說的,都是真的。”云卿安垂目,心間微顫但仍是沒有猶豫地應道。 和樂安定,朝風肅清,不可不掂量,以求心安理得,堂堂正正,很簡單的一個愿望,卻也是橫亙當下極難以邁過的一道深坎。 “那都是在我眼前的,卻一不留神,就會邁開步踏過了。戈馬在側,疾馳于我,即是常事,不容回看。” “卿安,別讓我為難?!?/br> 所能說的做的,只能盡于此,已很明確,司馬厝還沒有如釋重負?!氨M責”二字,從來都沉似千斤。纏枝折桂,竊雨行歡,不想忽醒時驚覺亂濘中,沾了緋袍和戰(zhàn)衣。 嘆息落了地,總要踩著流瀉的密密銀光,在漸閉的門處暫時分別。 云卿安靜靜地聽,對之明曉。司馬厝所想,即是他日后所行準則。 “若可,我也在總兵的眼前,若否,隨時也可至你背后。未有相欠,不論牽連?!?/br> “暮已深,天明見?!?/br> 司馬厝望著云卿安的面容在眼前緩緩消失,他停留片刻而后轉身,去行一條從未熟悉過的小巷,伴隨著僅有的冽冽深風。 走百病,除病災,守平安。需過足足十橋,橋橋相異,不可經(jīng)來處。 這一路跟隨所過,司馬厝也都默默于心記著。剩下的,他去替云卿安走夠,盡數(shù)補全。 (本章完) 第81章 逐王師 “兵者兇,可自護,棄則 “天意下旨,興天兵,鋒芒所指,定蕩魔掃邪不留后患,清六合肅八方,頑冥不靈之徒當同俱誅。故勇武之士,應相隨王師,忠為吾皇掃蕩賊黨,滌清天下……” 不日前軍帖自朝出,民起攘攘。國之大事,在祀與戎[1]。 征將列隊,屠宰后的牛羊還要在隊列左右轉一圈,號為“殉陣”,軍旗、戰(zhàn)鼓、金鐸、兵器等都要被淋上一點牲血,胙rou則分享用。經(jīng)籌備久,封兵拜將,校閱授旗,可壯觀瞻,振威鼓氣。 旁人內(nèi)心究竟是個如何的想法,魏玠不知,只是當場便激動地站起,在元璟帝身邊大聲說道:“烈日忠心一片赤誠,實乃大幸。有如此問戰(zhàn)而喜的將卒,小小的羌戎賊國根本不在話下。陛下,咱們此時發(fā)兵,料想到了來年冬季降雪之前就能夠班師回朝大勝而歸,徹底結束戰(zhàn)爭,保舉國安泰!” 李延瞻聞言連稱三聲“好”,在萬眾矚目當中,肅容宣道:“傳朕旨意,大軍即刻進發(fā),懷克將軍龔銘領京營三部之軍五萬為我大軍先鋒,抵氏校尉東方宏,護肅都督張百賀各率本部各兵將隨中軍同行出發(fā),共計兵馬四萬,加營州牧,征羌將軍的九萬兵馬,總稱二十萬,隨朕大駕,征討南羌跳梁群丑,共圖功業(yè)?!?/br> “在朕率軍出征之后,令昭王監(jiān)國攝政,提東廠云督任為司禮監(jiān)掌印從協(xié),不得有誤?!?/br> 旨意擲地有聲,且不論是否為意料之中。 “侯爺,皇上的詔令已經(jīng)下達各部,命大軍完成集結出發(fā),征討南羌?!辟R凜從前方不遠處行來,說道。 皇上這一去,便是得率中央軍同司馬潛麾下的朔北邊軍匯合,協(xié)力迎敵,按理說來,也能分擔前線壓力,有利無害。 司馬厝倏地停了腳。 他把那“前”字咬得格外清晰,生怕不能夠提醒人們司馬厝現(xiàn)在所處的尷尬地位似的。在這閱兵典上只能充當個旁觀者,手底下一手帶出來的人管了別人喊“老大”,反正明面上就是跟司馬厝成了半點關系沒有。 司馬厝隨意地撩起眼皮瞥他,不怒反笑道:“你這身明光鎧不錯,倒是能拿得出手不丟面的,花了不少銀錢打制吧。” “丟盔卸甲時也能有些份量,多給你抱頭鼠竄地去逃命拖著些時間不是?花錢保命,實不冤枉?!彼抉R厝正要背過身去,慢吞吞地補完下一句,側眼的余光淡淡回掃時,果然見到了龔銘那突變成難看得要命的神色。 龔銘立馬噤了聲,回過頭時卻只見浩浩蕩蕩的司禮監(jiān)專人其下儀仗,不知為何,忌憚的感覺仍是油然而生的。 而不少人仍然是對龔銘怒目而視,對其間隱晦的威脅不以為意。一直以來他們都把司馬厝視作自己的主心骨,是他們在京營之中的上官。 旁人聞之,一時沉默,卻聽一道夾槍帶棒的聲音從隊列前方傳來。 “此言差矣。咱們帶兵打仗的,靠著一腔血氣和骨氣,既然是朝廷的前衛(wèi)先鋒,就得有為國為民肝腦涂地的本事和膽量,是個黃毛小兒在后頭遠遠地見了軍旗也懂得點頭致敬的理兒,這是為什么?還不是因著挺身而出跟隨出戰(zhàn)的爺們才是真肝膽?!饼忋懨嫔虾黾t忽白,卻自得地挖苦道,“跟個孬孫一樣躲在后邊干看著的,也就那么點兒事后諸葛扇扇涼風的勁,你說是吧,長寧侯爺?” 四周投來的目光很是復雜,似是在憋著笑,而又憂心忡忡。京營實權被這么一個沒本事的人接替,來日也不知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可這都是無可奈何的事。 賀凜擰眉,隨后解釋說:“羌戎南部邊界的呼延氏族諸多異動,恐有攻擊隴東之地的企圖,緊急軍報稱其有大規(guī)模集結的現(xiàn)象。所以圣決如此,要對之趁早打上一個措手不及?!?/br> 任誰也知道他又被擱置著,無用武之地。這一去朔北還能和司馬潛叔侄倆來個聯(lián)手弒君造反不成?可只要遭了疑,那就什么都成為了可被看得極為真切的,杯弓蛇影。 “不是說正月之后才出兵的嗎?怎么就提前了?!彼抉R厝不解道。他的部下將士還沒有完成全部訓練任務,一下子跟隨其提前出兵,恐會有些匆忙。 龔銘愣了愣,自衛(wèi)而戒備地審視了司馬厝一會兒,挺直了脊背,傲說:“這算什么?遲些再給加上鳳翅尖槍紅纓盔,麒麟吞肩甲,配上一根獸頭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