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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謫宦在線閱讀 - 謫宦 第104節(jié)

謫宦 第104節(jié)

    帶云卿安隨軍而來卻多有顧忌,顛簸勞頓的艱辛總是不太能令人吃得消,但也是無可奈何,除此之外再難放心,不愿再棄。而從澧都帶過來的大夫們用盡手段,也沒能讓他從昏迷中醒過來。

    說不上的心焦煎熬,司馬厝只能一次次地回想起當初情景,他是如何向云卿安冷嘲熱諷,惡劣對待,每每至此便是無盡的揪心后悔。

    以及后來廣昌伯說出的那些話,假若卿安當時真的清楚地聽到了……司馬厝能夠感覺得到,他許是真的已聽到,也是真的想要離開。

    艱澀的苦笑一點點蔓延,漸漸積累成了汪苦灘,無對視時的通情。心頭壓下了太多難過,可聞傾訴的人卻是與他隔異,還在,倒也無妨。

    “卿安,我好像從來都沒有與你講過,我的父親?!?/br>
    關于司馬霆,他曾也了解太少,少到生疏,少到誤解。甚至時至今日,他竟也是從旁人口中才剛能得知,所謂后事。

    “當年戰(zhàn)復起之因,為新興郡王府殷氏滅門慘案。時正值敵我雙方損重難再相抗,相持不下,故而止戈暫定協(xié)議,然撤軍前夕……”

    新興郡王家族擔負著維和之責,多有子弟與羌聯(lián)姻,親事初起卻遭禍至此,府上血流成河,從羌戎嫁過來的貴女亦是喪命于此。幕后主使真兇究竟是誰還是其次,只是在那種敏[gǎn]關鍵的關頭上,很容易讓人懷疑對方談判止戈的誠意淺淡。事關兩國尊嚴,不容挑釁,急迫間更是火上澆油,所謂的查清靜談都是笑話。

    劍拔弩張更甚,這便是徹底掐滅了兩方緩和的余地,因此不得不罔顧兩敗俱傷的后果,繼續(xù)強行頑戰(zhàn)。

    結果的確是讓羌戎大受重創(chuàng),此后多年間休養(yǎng)生息,退縮不出。可是,朔北軍的損失亦是空前慘烈,死者不計其數(shù)。這已然是失控得遠超過了戰(zhàn)前預估的可承范圍。

    “我父重傷難愈,我娘被俘命消?!彼抉R厝啞聲道,“若只是到此為止,倒還算得上……幸運,橫豎為堂堂正正得來的結果,好歹博個顧全大局、舍生忘死的名聲,興許百年后仍得百姓所念??烧嫦嗯恫抛顨埧帷!?/br>
    司馬霆在事后有了機會不可能不對此詳細調(diào)查,尋出蛛絲馬跡也是堅持所得,針對剿殺被當作刀的十夜絕陵便是因此。

    十夜絕陵是條繩索,通著雇主和目標,即是外戚同殷氏,這根本就是一場刻意的陰謀。先皇病重,而早被龔氏掌控的李延瞻實勢大,但先皇無論如何也還不至于連一點自主的能力都無,尚未到此地步。

    天衝帝和司馬霆的情誼不淺,而這樣一位目光如炬大半輩子的帝王怎么會對這么嚴重的事情毫無所查?或許他存有愧疚卻始終沒有開口提醒,一直都明然看透卻什么都不說,需要考量的因素太多了,削權制衡或者別的。他不會這樣做,卻不代表也會阻止別人這樣做。

    而默許縱容,便是共犯。

    莫說不逢時世,明君和良將,也不過爾爾。

    “在我娘死后的第三年,我又與我爹吵了一場架,賭氣沒有相送。舊傷惡化,他分明沒有必要死撐著前去,那場仗根本有他無他皆可!”

    “可是直到后來我才知道,他其實是親自選擇了自己的死法。至少史書所記,他是明明白白地在戰(zhàn)場上戰(zhàn)死,而不是在敗后郁郁寡歡,成疾而亡?!?/br>
    提攜玉龍為君死不是難事,勉強給彼此全最后的體面卻不容易,這大概是盡數(shù)耗費掉了那一片赤誠忠心才得來的。

    “殿前刺殺,原是我父親令十夜絕陵做下的,雇主可換,目的可易,與其說是殺人,倒不如說是策演。畢竟在危時出手救了未來君主的人是我,表忠得恩的人也是我,他竟似乎以為這樣就能讓我日后的路好走一點,輕松一些?!彼抉R厝的聲音越來越沉,末了才如在嘲笑,道,“順昌逆亡,這樣的道理,他竟都信!一直把這些事瞞了我這么多年,連怨恨都沒法生?!?/br>
    那時的司馬霆已是強弩之末,沒有能力,沒有替自己、妻子和麾下討回一口氣的能力。

    李延瞻早就忘了這件事,又怎會念往日情分?這實在是不大高明的伎倆,多少帶點諷刺意味,天衝帝或也早已看破,默默接受了他的挑釁,也接受了他對別人的服軟妥協(xié)。

    水落石出,即是揭疤,聞之無聲。

    “卿安,你說,我還有幾個親人?”

    “你在,我便還有幾個親人。甚念,何時醒歸?”

    “是真的,想你了媳婦兒?!?/br>
    舊胭脂盒中的殷紅在司馬厝的指腹中,慢慢暈開點抹在云卿安毫無血色的薄唇,他而后低頭輕輕在上落下一吻。

    那是趙枳姮的遺物,與司馬霆的萬鈞槍同樣的份量。雙親留給他的,一半沙場,一半紅妝。

    *

    作者有話要說:

    附:

    蕓湘遇迫嫁作妾,垂淚久,卻知已被贖身得自由。

    “那位祁大人現(xiàn)今何在,可容蕓湘奏新曲還恩?”

    “學來無用,畢竟你不會舞劍。再者,聞大人已刎于獄中,都不重要了。

    (本章完)

    第115章 塵斂去 “那不是屬于我的榮

    正值戰(zhàn)亂紛紛之時,昆山周圍邊防城鎮(zhèn)的排查格外嚴格,大批的羌軍在此外留守駐扎。即使是扮作普通商旅車馬混入也并非那么容易,若是走漏了消息便是在劫難逃,所有行動都是建立在甘冒風險而絕對謹慎的前提之下。

    這間農(nóng)舍的位置非常偏僻,又在荒涼邊村中,似乎平日里并沒有什么往來,恰好可以掩人耳目。

    干地上的井出不了水,邊上的老樹卻仍是欣欣向榮,藤條爬滿了那焦黑色的墻面,也就掩藏住了那訴不清的故人舊事。隨意坐下,半身風塵斂去,半碗殘酒手端,無人知其曾為將頂天立地。

    司馬潛聞聲轉頭,在侄子朝他走近時,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說:“喬裝得挺像那一回事,不知掌柜今日可得進收,內(nèi)里管賬的那位,是否有給好臉色?”

    刻意的痕跡太過于明顯,有意讓氣氛少一些沉重,而終究落了空。

    司馬厝的目光落他身上,僅僅一瞬間便快速地移開了,停頓了會后才穩(wěn)住情緒,如若無事地在他旁邊坐下,道:“風涼?!?/br>
    “無妨,雖說我是有點弱不禁風。悶太久了,在暗屋子里頭實在待不住了,還想要再見見天,你該要理解我才是?!?/br>
    司馬厝早就看到了那碗,硬邦邦地陳述道:“是酒,趕緊倒?!?/br>
    “犯不著,我壓根沒喝?!笔蹇此难凵穸嗔艘恍o奈,說:“這是給你準備的,兩份的量,來之不易,可別浪費。”

    此言無錯,就算是在千鈞一發(fā)之時得了救助,有些結果也難以改變。自脖子之下,身體右邊包括肩膀手臂在內(nèi)的大半都被鐵刃削割而去,鮮血如涌,也令人難以想象當時的慘烈,司馬潛能堪堪撿回一條命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來不及心痛,要應對的事情件件都迫在眉睫。

    司馬厝聞言面色一凝,立刻選擇噤聲,倒讓叔看樂了。沒待再被打趣,司馬厝起身正色道:“等你情況再好一些,我們就撤逃出這里,日后有的是機會破軍尋仇?!?/br>
    “可以,不像你小時候,扭扭捏捏,喊你三更半夜去野地蹲撿肥兔子回來都不敢,被一只黑不溜秋的小東西嚇得差點沒魂飛魄散!”

    不厚道的揭老底未免有些夸張了。

    司馬厝依言將之干脆一飲而盡,在對方略有些遺憾的目光中。

    司馬潛往后靠著仰起頭,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他想起了過往遇到過的許多人,兄長,蘇三,蘇和風,以及共事的各方將領兵卒……

    “不必再等,現(xiàn)在是時候了。”司馬潛忽而再無先前的輕松,疾聲道,“我就是再養(yǎng)上個十年八年,也還是這殘廢樣!”

    “簡直卑鄙死了叔,那只老鼠明明是被你躲在暗處故意朝我丟出來的,差點沒爬我身上,你不知道大橘最討厭的就是這股味……”

    如今,他雖被帶往此處偷躲著休養(yǎng)了多時,殘軀仍如同破碎的稻草人,密密麻麻裹纏著的血紅繃帶幾乎要將他的身形給壓垮了一般,左右不對稱顯得有些滑稽可憐,滄桑憔悴,幾乎無人能再看得出,他曾經(jīng)是一位威風凜凜的將軍,又或者是一位風度翩翩的文雅儒士。

    “行了,別推說是虎崽的事,總不能因著家長里短,內(nèi)人管教,就連滴酒都不沾了吧?!?/br>
    司馬厝的雙拳攥緊,指骨發(fā)白,難掩緊張道:“可叔,無論如何你總要先告訴我,你的打算,我會尊重你的意思!你不樂意的,也不會再有人能逼你。我從來,可都是希望你能好好的?!?/br>
    “倒還不至于完全無用,吃飯喝水也還行,就實在是丑了點。只是,戰(zhàn)場于我而言,已成空夢?!彼抉R潛平靜地說,“廢掉了的涼錦驄沒有在軍中多待下去的必要,我現(xiàn)下也一樣是如此,你有獨當一面的能力,權可盡掌,還請原諒我的自私無能?!?/br>
    他其實從來都不后悔當初做下的決定,棄讀萬卷書,在一條并非意愿,并非所長的黃沙路上走到現(xiàn)在,面臨諸多質疑,那些責任負擔一直讓他感到如芒在背。循規(guī)蹈矩,保守迂腐,類似的評價聽多,但他已是竭盡全力,邁步到了最大的范圍。

    司馬潛終于釋然地笑了笑,身受重創(chuàng)致殘對他而言,在某種程度上算不得一件壞事,至少,這么多年來他還算幸不辱命,而今得解,內(nèi)心竟從沒有這一刻來得輕松。

    戰(zhàn)績功勛,是司馬霆父子兩人的榮耀,也是大部分從軍之人的,不像他?!ぁぁぁぁ按酂嵘⒈M,該行四方去,那不是屬于我的榮光?!?/br>
    ——

    日光熾熱,忙碌的人未曾停歇。

    軍隊遇到特殊情況總要隨時準備遷移,要在短短時間之內(nèi)因地制宜建立起一座堅固的軍寨可是要費上不少心力,干著苦力的人揮汗如雨。

    而葛瑄在眾者當中竟是做得格外賣力,老實安分。

    “壕溝,拒馬,望樓……一應俱全,各帳分布也是井然有序。前后巡邏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絕沒有缺少的!羌族隨便堆出來的那些糊弄人玩意兒可是沒法比吧?!庇腥俗缘玫溃剖怯幸庠谒媲办乓?,且不論是否真假,其中敵意總是明顯。

    葛瑄暗自冷笑,繼續(xù)悶頭不語。連著在這里耗上這么多天,她倒是早就不動聲色地把周圍的情況觀察摸清得七七八八,意圖趁機而動,卻總是找不到空隙,身上可用的武器早已被完全收繳,又被死死監(jiān)視著,此番已陷被動。

    那人見了她的這副“忍辱負重”態(tài)度,倒也自討沒趣,嘴一撇又給她多丟了活干。

    正逢平靜,軍中不乏感嘆議論聲,混雜而多?!拔铱催@世時正恰,羌族鐵騎妄想讓馬蹄踏進中原城池,掠奪財物和女人。就算他們趁虛而入個兩三回,不多時也肯定會被中原的花花江山給迷亂射箭的眼睛,因著渴望享受而麻軟了拿刀的雙手!”

    “倒也別說,這樣的好事,誰不稀罕?不像咱們也都跟那學八股的書生似的,連想都不配想!”

    隨意掃視間,便能見那位千嬌百媚溫貴妃,舉動顰笑間都能撓人心癢。

    溫旖旎現(xiàn)在亦是在軍中,她打扮得總是素淡了些卻也不乏明媚,因著不久前才在仗中被救,那叫一個楚楚可憐。多少還有點用處,畢竟她知道的事情可不少,司馬潛在當時是怎樣奉了皇命結果陷危,戰(zhàn)程又是如何的,都賴告知。

    無見橫裹女,無敢肆意為,卻難防內(nèi)心動蕩。

    “哼,沒有別的本事,弄權玩術卻是一把好手,在位時就拉攏了不少手下對其馬首是瞻,到了現(xiàn)在也還是威風得很!”這道聲音被刻意壓低,所指也是隱晦。

    有人戲謔地說道:“人家當然相信自己人,好歹泄火方便,咱這些外人就別在這里多嘴礙眼了。等打完這仗,咱就回到鄉(xiāng)野里當個農(nóng)夫,閑來無事也就樂得逍遙自在,無人管束,黑燈瞎火地滾上個多來回合……”

    盡管說的有些隨意灑脫,可還是能被人看出來其眼中的不甘和無奈。面對這樣高強度的訓練,八方而來的壓力能把人給壓得喘不過氣,他們也有著一時難以緩解的情緒,思鄉(xiāng)念親亦或是別的。

    葛瑄若有似無地又往這邊多看了幾眼,眉梢微挑,心藏多思。

    內(nèi)有不合,意見相左正常不過,再平靜的湖面也會有暗潮洶涌。

    白天還不大稀奇,可若是到了晚上,軍中不允許隨意走動,更不允許隨意發(fā)出聲音,防著炸營為重要目的。

    其又稱營嘯,因紀律嚴明,尤其是戰(zhàn)時犯了很簡單的錯誤都有殺頭的可能,兵卒都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再者戰(zhàn)爭兇險,誰也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活命,隨時都處在精神崩潰的邊緣,苦悶難以排解再加上迷信無知,這便增加營嘯出現(xiàn)的概率。

    夢時的尖叫或可為引,繼而大家互相啃咬,毆斗混戰(zhàn),甚至追殺上官、仇人、戰(zhàn)友又或者是一些不認識的人。一發(fā)生就是損失慘重,滿地尸體。

    既然覺出有異,何不就此加以利用挑撥?令措手不及。

    (本章完)

    第116章 豈無衣 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先出山路,外圍有我軍暗中駐扎,可作接應反擊?!?/br>
    出鎮(zhèn)那荒山野嶺的路段,所過之處全都是坑坑洼洼,在被突如其來的一場雨澆透后,是越發(fā)的泥濘不堪,車馬早就已經(jīng)無法通行,只能徒步往前深一腳淺一腳,疾跑著始終不敢停歇。

    悶啞的雷鳴無時不刻不在,似是打在了人的心頭之上,如影隨形的緊迫感能將空氣都逼困。例行檢查的羌族官兵突然之間數(shù)量增加了足足兩倍,不知從哪收到了風聲,急動而行針對,緊緊搜追不舍。若非繞路撤逃迅速,恐怕早就直面敵軍。

    就說先前怎得見這般順利,這恐怕根本就是敵軍設下的一個引動陷阱,所為的目標毫無疑問。哪怕是就算提前知道有此危險,也無得選擇。

    司馬厝不自覺地皺起了眉,他們幾人雖然都是借著偽裝輕便而行,可是跑了一晚,完全沒有一個可以落腳休息的時機和地方,算是借著叢生的灌木陰影遮掩身形也十分難行。

    體力不支倒還是其次,一旦傷處惡化感染更是令人揪心。司馬潛難再經(jīng)此災,他卻一直沉默堅定地跟在侄子身邊,傷口在動作間無可避免地裂開,但他硬是一聲不吭。

    “有追兵過來!”司馬厝本已稍慢的腳步突然再次加快,他壓低聲音喊了一句,示意身邊人小心。

    隨行的死士們立刻會意,紛紛抽刀準備斷后。

    司馬潛咬咬牙,飛快地追趕而上,卻不防身后的士兵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們。前面是座低矮吊橋,顯出年久失修的脆弱,鋪長出許多荊棘橫攔,其下底端陡峭黑暗。

    不過是竭力為護親守民而已。

    “好,我不方便用長刀,你先快上去在前邊破路,我就跟著在你身后?!鄙砗蟮娜寺曇舫脸粒抉R潛此時早已精疲力盡,身體殘缺不全的地方一直在流血,被雨水沖洗卻怎么也都洗不干凈,使得他面色蒼白如紙,腿腳則是被灌了鉛般的重,眼神卻是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