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73節(jié)
雖不算顛簸,可她卻是鮮少騎馬的人,今日天氣又冷,一切的一切更是叫她力不從心。 她自己都察覺不出什么,皇帝卻只一眼便看出她的腳蹬低了一寸。 馬背上騎姿受限,時間久了自然是不舒服。 皇帝上前扶正樂嫣的身子,腳蹬處的牛皮繩開了十來個洞眼,他握住那只纖細(xì)的腳踝,頃刻間樂嫣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際,便聽見腿側(cè)一聲扣噠聲。 “好了,你試試?!?/br> 樂嫣坐在馬上,生平頭一次比皇帝都要高出一些來。 這與她以往每一日見到場景都不一樣。 她并沒有依著皇帝的話去嘗試新的腳蹬高度。反倒是朝他微微垂眼。 這等居高臨下,倚天拔地的角度,顯然愉悅到了樂嫣。 她也是才發(fā)現(xiàn),仰頭看他同垂眸看他,看到的竟有許多差別。 他的眼神原來并不冷冽,眉眼并不顯粗曠,反倒是狹長的眼,鼻峰如山脊,臉形五官堪稱完美。 皇帝視線落在她清透的瞳孔里,那里面亮晶晶的映著周圍的雪地,映著他。 樂嫣在這只剩二人的場景里,仍維持著恭謹(jǐn),輕聲問他:“陛下方才獵到了什么好東西?” 皇帝說:“獵了一只鹿。” 若是往年的這個時候,皇帝遇到這種人多的場合,只怕是一整夜都會泡去深山里,只為了獵到最好的獵物。 如今,他倒是不再沉溺于圍獵,沉溺于射殺取樂了。 皇帝說話時,樂嫣削蔥般玉白的指尖從雪貂皮手套中露出來。 她輕輕伸手過去,自他烏黑發(fā)間摘下一片殘葉。 她在男人睽睽的目光中,將殘葉丟去雪地里。 兩人間的靜謐相處,并未持續(xù)多久。 那廂的襄王世子已經(jīng)一馬當(dāng)先,策馬回來。 襄王世子年幼時霸道不懂事,與樂嫣沒少吵鬧打架,為了一盤糕點都能扭打起來。 他看著人高馬大性子不好惹的很,小時候其實遠(yuǎn)不是樂嫣的對手。 時常被她打的痛哭流涕,也時常將樂嫣惹得到處告狀。 可如今,男人長大了,自然而然的就知曉哄著護著這個漂亮妹子了。 襄王世子甚至忘了朝皇帝行禮,急匆匆將狩獵到的狐貍朝著樂嫣又是得瑟,又是忍不住獻殷勤。 “喏,你方才不是說冷么?這張狐貍皮改日叫人收拾好了給你,你拿去做一個毛領(lǐng)。”襄王世子沖著自己脖上比劃著,“圍兩圈,就暖和了。” 隨他身后出來的義寧幾個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奇事兒。 “喲,咱們六郎會疼人了,jiejie我臉上可也冷的很?!?/br> “是啊,這般厚此薄彼可是不公……要不六哥再去獵幾只狐貍,給我們一人送一只!” 襄王世子頓時像是被踩了尾巴:“去去去!你要是有鸞鸞那般白,我也送你。臉那么黑,圍這雪白的毛兒,只顯得更黑!等會兒我給你打一只灰狼做圍脖差不多?!?/br> 這話簡直叫義寧氣的險些升天,若非礙于皇帝面前不敢放肆,只怕是早就同他鬧起來了。 皇帝面色平靜,看了眼那只狐貍:“皮倒是好皮,只你這箭術(shù)差了些,叫好好一張皮毛染了血,只怕是做不得毛領(lǐng)?!?/br> 眼看自己的一番心意,惹得一群人嘲笑,尤其是皇叔發(fā)話之后,義寧幾個更是叫囂著要他做鞋墊暖腳去。 襄王世子臉色漲紅,樂嫣只得柔聲寬慰他:“沒事,染了血我也不嫌棄。” …… 殘陽余輝映襯在這片素白山河。 傍晚時山林間起了霧氣,又落起片片霜雪。 營帳之中,已經(jīng)升起了許多篝火。獵場中不斷有人馬涉過風(fēng)雪,載著野鹿,狍子下山。 轉(zhuǎn)眼到了晚宴時辰。 嚴(yán)寒的天氣,圍著團團篝火,烤rou炭火中油脂吱吱作響的噴鼻香氣,伴隨著美酒、奶茶,這夜注定是個歡暢淋漓的夜晚。 樂嫣回到自己帷幄之中匆忙梳洗面容,換了身衣裳。 等她重新過去中帳時,許多深山中圍獵的皇親們正好趕回來。 樂嫣掀開幔帳,走的著急,正巧撞見迎面出來的一位將軍。 好在那人虛虛攙扶她一把。 樂嫣微微福身想要朝他道謝,卻不想見到那人容貌時,她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眼前人身姿偉岸,須髯如戟,立眉豎眼面容似金剛怒目,一雙眼又深又兇。 只肖一眼,就叫樂嫣驚的小腿肚子都跟著顫抖起來。 她這些年總以為自己不在意了,過去了,好幾年,誰還能記得誰? 只當(dāng)作是被狗咬了一口罷了。 可如今見到這人時,樂嫣才發(fā)覺自己根本過不去,根本從未忘記。 只一眼,樂嫣就能有八分確定了。 “夫人為何如此神情?你我可是認(rèn)識?”那男人瞧著兇猛,規(guī)矩禮儀卻是不差。仔細(xì)瞧來亦是劍眉星目,舉止清朗,奈何面上未曾洗凈的胡人血統(tǒng),破壞了這一份漢人的儒雅之姿。 樂嫣衣袖下的手掌悄然攥緊,她下頜輕輕低下,將面容隱于火光暗處。 “不認(rèn)識,只是一時間嚇了一跳。” 這話并不禮貌,奈何對面的娘子身姿纖細(xì),聲音細(xì)柔,如何也不會有男子因她的無禮而生氣。 男人微微退后一步,那身姿便匆匆移去。 樂嫣坐去自己座位上,自始自終不敢抬眸。 “你沒事吧?”仲瑛問她。 樂嫣跽坐于案邊,她抬頭沖著她淺笑,“我頭暈沉沉的,只怕是白日里吹了風(fēng),等會兒義寧他們來,你幫我解釋一下,我先回帷幄歇息一下……” 仲瑛連忙撫上她的額頭,并不guntang,見此松了一口氣,只以為是她吹了風(fēng)頭疼。 “你放心,只是吃不到我們今日獵的狍子豈不可惜?不如我等會兒差婢女送些去你帷幄中,你留著醒來吃?!?/br> 樂嫣頷首,她只覺得自己的掌心生出一層汗,又是冷又是熱。 饒是如此,她還是在最后關(guān)頭冷靜的問仲瑛:“方才那位出帷帳的男子,是哪位將軍?” 仲瑛不疑她,只道:“你說的是武威將軍?你連他都不知曉啊,他是承恩公府的長公子,太后內(nèi)侄?!?/br> 第57章 中帳內(nèi), 這夜篝火徹夜未歇。 酒過三巡,眾人退去,皇帝招來陳將軍, 他對母家一應(yīng)外戚感情疏淡, 唯獨只對著這位母家表兄弟十分看重。 “云起這兩年在北境可謂是勞苦功高, 北邊可還安好?” 案前擺放著一碟碟新烤出來的炙rou, 皇帝虛握著酒盞, 語調(diào)溫和問他。 陳將軍自不敢居功自傲,道:“回稟陛下, 自安陽一戰(zhàn)北胡損失慘重被驅(qū)趕回了雁門關(guān)外, 這兩年他們王庭老王離世, 內(nèi)部自相殘殺爭奪兩載,如今分做兩個王廷, 好幾派勢力, 實力早已大減不成氣候?!?/br> 尤記當(dāng)今皇帝初登基那年, 南應(yīng)趁朝廷往北境出兵,便趁機屢次襲擊邊境。 那幾年苦于國庫空虛, 南北兵力調(diào)派不及, 皇帝只能讓步, 只能朝中許多事情睜只眼閉只眼。 后面局勢慢慢平穩(wěn)下來, 亦離不開云起之功。 替他坐鎮(zhèn)朝廷,后兩年朝中缺武將, 又親自前去鎮(zhèn)守雁門關(guān)。 皇帝心中自是感激這位表兄恩情。二人如今雖一君一臣,卻也相談甚歡, 并未因為身份不同有了生分。 陳將軍言語間頗為恭謹(jǐn), 皇帝說道:“今日你回朝,與朕間不該再有君臣之禮, 一切如舊時便是?!?/br> 陳伯宗亦是不再客氣,款款而談,說起雁門關(guān)布防,聊起北境近狀,最終落在南應(yīng)上。 皇帝年輕氣盛時,心中覺得祖父父親骨性溫和,才叫那群喪家辱國,龜縮到黔南的正統(tǒng)之君屢次欺辱到跟前來。 那時的天子覺得,若他登位必會率服萬軍,控弦百萬,叫萬境臣服。 可如今他真的成了君主,才明白祖父父親的不容易。 常年征戰(zhàn),贏回的是不值一提的貧瘠土地,損失的卻是數(shù)萬百姓骨血。 邊境早已十室九空,難尋男兒。 朝廷,黎民百姓需要休生養(yǎng)息。 “是以,陛下便應(yīng)下南應(yīng)議和一事,不打算乘勝逐去?” 陳將軍對著皇帝是少年時同一營帳出來交情情誼,也只有他才敢問出旁人不敢問皇帝的話來。 燭火籠在皇帝面上,映出他眉骨挺越,線條分明的側(cè)臉。 他淡聲道:“知朕者,怕是只有你了。” 陳將軍幾不可見的笑了一聲,他總記得當(dāng)年那個說出以戰(zhàn)止戰(zhàn),以殺止殺的少年將軍。 他以為,皇帝不會放過這等時機。 “臣來時便聽在傳前朝余孽的事兒,都道是在京畿作亂惹怒了陛下,叫陛下遷連南應(yīng),連原本該入主中宮的南應(yīng)公主也另行賜婚去了?!?/br> 皇帝對朝政之事,對四軍動向了若指掌,可這等民間謠言卻從沒落來他耳中,他倒還是頭一回聽這等話。 “到處都傳,臣來時還覺得奇哉,這些前朝叛黨藏了二十多年,一直沒露頭,如今如何趁著南應(yīng)和親這節(jié)骨眼上蹦出來?莫不是不愿叫公主入后宮不成?” 皇帝聽聞,便道:“還真叫你猜對了一些,南應(yīng)那邊傳回的消息,只恐是他們內(nèi)邊自己人起了紛爭?!?/br> 陳伯宗亦笑道:“二位公主前朝血脈,又是周道淵的女兒。如何能入陛下后宮?這群人當(dāng)真是稀里糊涂的,便跟著亂傳消息。臣倒是聽聞太后也盼著南應(yīng)公主入宮?太后想必心急陛下的身后事兒,才如此急的糊涂了?!?/br> 皇帝面色平靜,“你比朕還大了一歲,著實不小了。此番你回來前,太后都朝著朕耳邊念叨過幾次,你回來正好,順便將婚事也一同辦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