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深深看了她一眼。

    樂嫣好一會兒才悶悶回答：“陛下只管歇息，安心調(diào)養(yǎng)身子，若是朝臣不見您，我會替您出面告訴朝中諸臣，說陛下染了風(fēng)寒，若是有要事盡管遞奏疏來便是?！?/br>
    皇帝卻道：“朕遇刺一事必瞞不過天下耳目。今明二日，朝會朕會親自去?！?/br>
    樂嫣聽著聽著，也只得緩緩點(diǎn)頭。

    身為天子，擁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更需要承擔(dān)常人難以想象的擔(dān)子。

    她不敢勸阻，也知曉不能勸阻。

    否則受難的該是全天下子民。

    “您連夜趕回來，如今還能睡一個(gè)時(shí)辰，先休息一下吧……”

    皇帝卻朝她笑道：“朕還不困，只是有些餓了?！?/br>
    樂嫣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猶如得了大赦。

    人能吃得下東西，必然身子是康健的。

    縱使如今身體流了許多血，可只要能吃能喝，必然很快就能好起來。

    樂嫣臉上憂愁都去了許多，她緩緩攙著地毯站起來。

    “我這就去吩咐他們，膳食很快呈上來?！?/br>
    她走的有幾分快了，仿佛這般就能叫他早一些吃到熱食，仿佛這般他的身子就能好的快一些。

    皇帝眸光微斂，濃密的睫毛擋住了他眼中情緒，只是看了又看那道纖細(xì)的背影一眼，便緩緩閉上眼眸。

    不知不覺間天已經(jīng)蒙蒙亮，宮廊下半邊天空透著淺淺鴨殼青。

    樂嫣端著湯羹重回殿中時(shí)，卻聽尚寶德道，皇帝已經(jīng)往前朝去了。

    “陛下走前吩咐，見娘娘面色不好，叫娘娘先往坤寧宮歇息。等陛下下朝了，奴婢去請娘娘來。”

    樂嫣捧著湯羹，惘惘地在殿門下立了好一會兒，她遙望著遠(yuǎn)處的宣政門。

    “可他還沒用膳……”

    尚寶德連忙道：“不礙事，已經(jīng)吩咐內(nèi)監(jiān)往宣政殿中送去了?！?/br>
    仔細(xì)算來，昨夜她不眠不休折騰了一整夜。

    方才還不覺，等到人走了，忽地難以自抑的疲乏起來。

    她只得吩咐尚寶德：“等陛下下朝了，記得馬上尋我?！?/br>
    尚寶德應(yīng)下。

    ……

    回了坤寧宮，她只覺得連動一根手指頭都懶得動。

    這一場覺，樂嫣睡得渾渾噩噩，她猛然驚醒，一看窗邊昏暗的暮色，心都涼了半截。

    “都如此時(shí)辰了，你們怎么不叫醒我？”

    “陛下呢？陛下可是下朝了？為何沒人來叫醒我？”

    殿中諸人一個(gè)個(gè)都不敢多言，還是珍娘上前道：“一整日都沒見陛下的人來，反倒是整個(gè)禁中戒嚴(yán)，里三層外三層的禁衛(wèi)，連我們坤寧宮派去打探的人都不放進(jìn)去……”

    樂嫣想起來，昨夜的他也不知是不是受傷的緣故，竟是沒有緣由的對她冷淡異常。

    甚至二人連一絲觸碰都沒有。

    二人間曾經(jīng)的濃情蜜意，昨夜相處的卻像是隔著一層云霧，無端的起了虛無縹緲的隔閡。

    她連忙搖搖頭，不再去想那些。

    她后悔自己今日想的太多，覺得顯陽宮時(shí)常有外臣出入，自己不好居住，怕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名聲又添一條罪狀。

    可她的丈夫受了傷，他還要面對朝臣，她如何能將他獨(dú)自一人留在那里？

    她要搬去那里，至少在皇帝徹底痊愈前，都要守著那里。

    可坤寧宮眾人沒等來顯陽宮的人請皇后過去，卻等來天子一道宛如雷霆乍驚的旨意。

    “今令后另出居萬壽宮為國祈福，無詔不得返京——”

    第92章

    坤寧宮被圍的水泄不透。

    諸宮人人心惶惶, 想要四處探問卻被一群群禁衛(wèi)毫不留情擋了回來。

    樂嫣坐在自己殿中，聽著一個(gè)又一個(gè)宮人朝著自己哭訴：“娘娘！不好了，陛下率人軟禁了坤寧宮, 命坤寧殿中所有人等不得出入。禁衛(wèi)要抓坤寧宮一干人等下去審問……”

    “您救救我們啊……”

    話音未落, 殿外廊下便有一聲又一聲的哭訴聲傳來。

    陣仗頗大, 誰也不能幸免。

    除了皇后身側(cè)諸多禁衛(wèi)還有些畏懼, 還無人敢上前, 其余人等便是連皇后乳母都被禁衛(wèi)扯著肩頭往殿下押。

    曾經(jīng)風(fēng)光不可一世的皇后宮內(nèi)女官，如今一個(gè)個(gè)在如此情景面前, 驚惶失措, 紛紛朝著樂嫣哀哭不已。

    她們不知往何處去, 總覺得這一去兇多吉少。

    “娘娘，娘娘救救我們啊……”

    樂嫣沉浸在驚惶苦澀之中, 她隱了隱眼中淚意跑出殿外伸臂攔著：“這些都是我宮殿中的婢女！坤寧宮諸宮人若是真犯了過錯(cuò), 諸位將軍也該說個(gè)明白！若當(dāng)真是她們犯下過錯(cuò), 本宮絕無一句阻攔之言！可如今陛下只是遷宮旨意，我仍是皇后, 你等如今這般叫我顏面存于何地？”

    許是許多男子骨性里的自傲, 禁衛(wèi)不愿與一介失了寵的娘子唇槍舌戰(zhàn)。

    奉命押人的禁衛(wèi)只是瞥皇后一眼。

    他們皆是早有聽聞, 平民百姓中如今多有傳妖后得罪了上蒼才使得上蒼降罪。

    仔細(xì)想來, 原本風(fēng)平浪靜的朝中，自從圣上力排眾議立樂氏為后, 一連先后出了多少事兒？

    北邊戰(zhàn)起，南邊又遇百年難遇的旱災(zāi), 據(jù)說數(shù)以萬計(jì)百姓顆粒無收。

    原本他們聽到熒惑守心此等荒謬大不敬之言, 從不往心中去，如今想來, 可不是正如此言？！

    熒惑守心，帝王將崩。

    “陛下吩咐臣等明日一早護(hù)送娘娘離宮，還請皇后謹(jǐn)遵圣命！”

    樂嫣聽著聽著，只覺得一切荒謬至極。

    昨日半夜還見到的人，一夕之間出了什么事兒？

    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過錯(cuò)？

    犯了什么過錯(cuò)？！

    是今日朝中出了什么事不成？

    樂嫣有心探問，可如今這一刻直到被圍宮她才明白，她自以為的一切，不過靠的都是帝王寵愛罷了。

    她父族母親無人能在朝廷上說的上話，春生更是才那般小……

    沒有人能幫助自己，甚至自己的人脈都在這處坤寧宮之中，若是自己一旦失了帝王寵愛，便真的什么都沒了……

    樂嫣朗聲高呼著，“我要見他……我要見陛下！究竟如何忽地要治我的罪，也該陛下親口說！爾等放開我！”

    “還望皇后切莫違抗圣旨！”

    再無人會容忍一介即將被廢的皇后威脅之言。

    樂嫣的哀求得來的卻一直都是禁衛(wèi)冰冷冷的一句。

    ……

    萬壽宮并非內(nèi)宮之所，而是遠(yuǎn)離京城塵世煩擾的一處道家觀所，往年都是被廢棄妃嬪、犯了重大罪過的妃嬪出家贖罪之所。

    去了那處的娘子，歷朝歷代都沒有一個(gè)娘子能重返宮廷。

    若是離得近了，憑著樂皇后美貌復(fù)寵于天子只怕不難。可萬壽宮與京城隔著近千里，陛下又是那般一句無詔不得返京，幾乎堵死了皇后所有退路。

    試問一個(gè)沒有子嗣，失去圣寵，又見不得圣面的娘子，還有有什么法子叫皇帝回心轉(zhuǎn)意？

    只怕未幾日，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封廢后詔書罷了。

    深宮中住的久了，人的良心，善意一點(diǎn)點(diǎn)被磨平，幾乎這封遷宮詔書一出，坤寧宮的宮人們多數(shù)便對樂嫣不復(fù)以往恭敬。

    曾經(jīng)皇后深受帝王寵愛，她們便甘愿為奴為婢成日討好，如今一個(gè)個(gè)只怕恨不能離坤寧宮幾丈遠(yuǎn)，重新投主，恨不能與坤寧宮劃清界限。

    樂嫣整整一日間不知流了多少眼淚，她起先只覺得一切都云里霧里，她不信，想要親自往顯陽宮去問他。

    可每回鞋履才踏出殿階，便被禁衛(wèi)重重疊疊攔在身前。

    甚至，之后連殿門欄窗都四面緊闔。

    不準(zhǔn)坤寧宮之人再踏出一步。

    樂嫣閉了閉酸澀的眼睛，先前她是一點(diǎn)點(diǎn)也不信，總覺得這道圣旨是假的。

    她覺得，皇帝不會待自己這般薄情——

    他總舍不得見到自己哭，見自己絕食。

    甚至這一日她為了能見他一面，滴水未沾，甚至昨日還暈厥過去，可坤寧宮也只是進(jìn)了一個(gè)女醫(yī)。

    只是應(yīng)付一般隨意來看過她，便抬腳離開了。

    才不過片刻功夫，樂嫣嘗遍人間冷暖。

    果真，是應(yīng)了那句話——

    以色侍他人，能得幾回好？

    樂嫣想啊，才幾個(gè)月，自己就這般色衰愛馳了？

    他騙了她……

    他騙了她……

    他的歡喜，他的承諾，果真都是假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