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142節(jié)
更何況他與她間足足分離了五個月。 如今怎么也看不夠。 這幾日里,皇帝每日坐在中軍大帳之中聽著人匯報,心思卻早已飛了出去。 飛回了她身邊。 他問她今日吃了什么,她只皺著鼻頭,軟聲嘟囔起來,說是這里的吃食難吃,連糕點都做的干巴巴的難以下咽。 “干巴巴的糕點,硬的能砸死人的餅,還有就是些油膩的湯羹,我瞧著便胃中不舒服,她們還都來勸我吃……” 她說這話時,單手托著腮,慵懶斜倚在軟榻上,巴掌大一張臉,瘦的叫人心疼。 皇帝往她身邊坐下,他比她高了大半個頭,這般坐著,她也要仰起頭來才能看清楚他。 大手握住她的素白小手,昏君一般的教她:“你想吃什么叫他們?nèi)プ?,做的不合心意便換人做,大徵的御廚也要到了,總能換個合你胃口的。” 樂嫣抬眸凝視著他堅毅的面容,察覺腹中饑餓,便小聲點了幾道菜:“我想吃酸辣攢絲鴿蛋,白糖奶糕、燕窩八仙湯,rou片翅……” 她越說越多,越說越快,小饞貓一般舔了舔唇。 皇帝見她難得有胃口,自然笑著道好,親自命人傳下去。 他又問她:“rou片翅?這是個什么菜?” 樂嫣一怔,慢吞吞說:“這是我在南應宮里吃過的菜,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br> 她才說完,眼中便忍不住蓄起來兩包眼淚。 忍不住失聲嗚咽起來。 皇帝不知所措的攙著她哭的一抽一抽的身子。 幾乎就要命人去南應宮中將那御廚抓過來連夜給她做那個什么酸酸甜甜的雞翅。 樂嫣卻哭著朝他道歉說。 “抱歉…我也不想的,我只是心里有些難過……” 她竟不知,那日竟是她見周道淵的最后一面。 他臨走時看起來欲言又止,是想說什么呢…… 皇帝撫摸著她的后背,忽的明白過來。 “難受就哭出來,切莫悶在心里?!?/br> 他當真是不會安慰人的,仍是那兩句翻來覆去的話:“去了的人便是去了,這與南應國君而言,亦是解脫……” “你有朕,有孩子,我們才是一家人?!?/br> 是啊…… 母親去世那年,她一連數(shù)月每每想起都要以淚洗面,只覺天崩地裂,自己再也走不出來。 可如今也過去了五載。 她慢慢走了出來,甚至……她還有了他,還有了孩子。 她慢慢也有了于她而言,至關(guān)重要的人…… 樂嫣待在他懷里抹淚許久,在他以為她睡著了時,忽地聽見她悶悶地問:“陛下可知曉他與我母親間的往事……” 皇帝自然知曉她問的是什么往事,見此并無隱瞞。 “當年祖父最寵愛嫡長子,伯父當年一直被當作繼承人培養(yǎng),身邊多是擁躉之人。先太子走后,他的心腹便轉(zhuǎn)頭追隨襄王。自父親被封為太子后,殷顯后也安分多了,鮮少摻和朝中事,原以為他這些年早已沒了那等心思?!?/br> 許多陳年舊事,殷瞻當年年歲也小,如何能知曉? 而今仔細查來,卻并不是他以為的那般。 襄王與周道淵善化長公主的年歲差不多大,同一處讀書習字長大,自幼感情甚篤。 他必然是知曉了二人間那些瞞著旁人,逾越分寸的事。 是以,才有了那一場場算計。 善化只是一深閨娘子,便是有心,又如何能調(diào)動府兵? 善化是先帝的養(yǎng)女,殷顯是想借此事假意放走周道淵,惹得民怨沸騰,叫先帝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周道淵跑了,善化長公主也有了身孕??烧l又知,這等丑事卻被老太后一力承擔下來。 太祖與老太后年少夫妻,任何人做出這等惡事只怕逃不過一死,太祖最后再是惱怒也仍是饒恕了他的妻子。 樂嫣聽著這些她從不知曉的陳年舊事,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她長長釋了一口氣,整個人都一下子松懈了下來。 “我知曉,我便知曉……” “我從來都知曉我的阿娘。她那般的人,如何會行叛國之事。必是有人冤枉了她,必是有人害了她……” 她喃喃道。 皇帝嘆了一聲。 許是旁人的生離死別求而不得,才更能襯托出他二人如今的難能可貴。 他抿唇道:“如今想來誰都知曉你的身世。襄王,太祖,甚至先帝,到頭來只朕一個被瞞著?!?/br> 樂嫣聽聞這等秘辛之事,知曉自己的身世既然一直是所有長輩統(tǒng)一隱藏的,一時也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像一只被風浪摧殘許久的浮萍,一下子風平浪靜。 這與她知曉的不一樣。 她一直以為,她是一個小偷,以卑鄙的血脈偷走了所有人的寵愛,甚至身上背負了許多人的尸骨,她罪該萬死…… 如今,真相竟不是這般么……長輩們從來都知曉她是周道淵的女兒? 她有些不解,喃喃的問他:“為何?為何不叫你知曉?我的身世總歸是不妥。這般瞞著你,你是皇帝,不該叫這等不安放在身邊的……” 皇帝聽著,牽唇而笑,堅毅的面容慢慢柔和起來。 “許是…朕年少時桀傲不恭,不像是一個慈愛的長輩……” 他們怕自己會遷怒她罷了。 她自小就是一個惹人憐愛的姑娘,長輩們誰不多為她籌謀幾分呢? 誰又知曉呢,瞞著瞞著,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叫二人發(fā)展出了這一層關(guān)系。 他情不自禁微微笑著,俯身吻了吻她柔軟的鬢發(fā),忍不住唏噓道:“情愛之事,誰說的準?!?/br> 當年的他,又哪里會想到,他未來的妻子,會是那個膽小又好哭的小姑娘? 這般多好啊。 至少先帝與老太后在天之靈也該安息了才是。 他們放心不下的晚輩,如今做了他的娘子。 他必會一輩子珍之愛之。 第113章 王軍北上回朝。 一路所見, 硝云橫霧,滿目瘡痍。十室九空,哀民多艱。 途經(jīng)汝南, 樂嫣祭奠母親墓前。 見母親陵墓如今已經(jīng)草木旺盛。 穿過石獅華表, 闕堆, 墓前甬道兩側(cè)皆是壁畫, 壁畫顏色鮮艷不改當年。 她想過此番前來將會面對何等場景, 那群人對深宮中的自己尚且如此惱恨,更遑論是母親安息之所? 卻不想處處竟是如此安靜祥和…… 看守公主墓的守靈人乍見樂嫣與她身側(cè)高大肅穆的男子, 皆是難掩吃驚。 樂嫣朝著守靈人中一位眼熟的老嫗一聲嬤嬤, 眾人紛紛回過神來, 掩面相泣。 “奴婢們便知娘子定會平安歸來,得上蒼庇佑?!?/br> 樂嫣問起這半余載之事, 一眾人皆道:“娘子是不知, 起先時各處州府都有逆臣賊子紛紛涌入汝南, 甚至叫囂著要闖入此地。汝南百姓感念公主在世時的恩德,自發(fā)奮勇集結(jié)而起, 將那些亂臣賊子趕走, 護衛(wèi)此地安寧……” 這般時日倒也未曾持續(xù)多久。 隨著襄王黨覆滅, 汝南這地便也漸漸恢復往日和平。 樂嫣聞言, 心緒莫測。 這一路她并非不厭恨這群聽風就是雨的百姓,說他們無辜, 可誰又不無辜。 如今她猛一聽聞其中關(guān)竅,一時間竟有些迷惘。 想來百姓中, 卻也不都是薄情寡義之徒。 她喉嚨數(shù)度翻滾, 最終情緒歸為平靜,命人擺上祭品香燭, 欲親自給母親上一柱香。 眾人偷偷看向那跟隨在娘子身后至始至終沉默的男人,紛紛硬起頭皮勸阻。 “陵墓處陰寒,娘子如今身懷六甲,總該為了皇嗣著想。這等事交給奴婢們辦便是……” 祭奠一事如何也不該叫女子沾染了去。 女子之身本就屬陰,易撞邪祟,更遑論身懷六甲的婦人? 這可是當朝天子的第一個孩子。 樂嫣聞言唇角抿起,不禁仰臉望著他。 他并不忌諱這等事,只朝她笑起來:“既來了,自該親自去一趟,朕陪著你。” 男人手掌寬大溫厚,樂嫣感受著這不同與冰天霜地中的溫度,她垂首,與他一步步穿過甬道邁上石臺。 母親墓臺前早已擺上供品香燭,她垂眸斂目,引香跪拜。 只聽身側(cè)衣袂簌簌響聲,面前天光一暗,男人隨著她身旁引香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