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nèi)好像沒有之前那樣冷了。寧明昧道：“關(guān)于這名神女的傳聞，我過去也有所耳聞。”

    星火島的翁行云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魔女。在她死去的幾百年后，她留下的術(shù)法還能掀起人間一場大亂，還能讓人清洗與她稍微有點相關(guān)的人士，還能讓人在避她如蛇蝎的同時，在她本不清白的名聲上再踩一腳。

    如果說翁行云是這世間的純黑，那名數(shù)千年前為天下人犧牲自我的神女就是萬人敬仰的純白。

    “數(shù)千年前，六界大亂。天門塌陷致使緊挨天門的冥界下方被砸出大淵。邪物涌現(xiàn)。于是神女身為神族后人，持蓮花燈挺身而出。因為第三次天門塌陷后六界昏暗，資源不足。她以神族圣女的身份，號召天下各族提供資源，最終鑄造出了神劍?！饼R免成道，“鬼界的弱水之華，九十九只大妖的妖丹，仙界的寒鐵，人族的心火……各界都把自己最重要的寶物獻(xiàn)給了鑄劍的神族。神劍在百日之后誕生，削鐵如泥。只有它能殺死大淵中的邪物，只有它能封印大淵，只有它能打開塌陷的天門。明昧，你知道嗎？這把神劍，就是清極宗第七扇門內(nèi)看守著的神劍呢。”

    寧明昧身上背負(fù)的，就是那把劍的劍骨。

    齊免成的眼里閃動著奇妙的光芒。他先是看了一眼第七扇門，唇邊笑意深長，而后，他看向?qū)幟髅痢?/br>
    就像看著一件藝術(shù)品。

    從齊免成的這段話里，寧明昧發(fā)現(xiàn)了三點。

    第一點，這神劍敢情還是六界人人砍一刀眾籌來的。如今，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清極宗的禁地里。

    六界不曾追究過神劍的產(chǎn)權(quán)歸屬嗎？

    第二點，齊免成說了五界在鑄造神劍過程中的貢獻(xiàn)，卻唯獨沒有說魔界為此曾付出了什么。

    為了成全救世，為了成全神女之名，魔界曾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

    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按照齊免成的描述，數(shù)千年前的神劍是用來救世的、象征著光明的東西。

    光明神劍為什么如今，成了會需要被封印的東西？而且好好的，為什么要把神劍拆開成幾份？

    劍骨在寧明昧身體里。既然神劍有劍骨，它是否還有劍身、劍靈？

    為何要把它們拆開存放？

    幾千年前……在鑄造它、使用它的過程中，究竟發(fā)生過什么？

    “師弟，”齊免成的聲音涼悠悠的，“對于這把神劍的事，你怎么看？”

    寧明昧當(dāng)然不可能對著他直接提出這三個疑問。

    畢竟齊免成知道，寧明昧如今是劍骨的載體。

    而且按照無空太上長老的說法，承載劍骨的執(zhí)劍長老，陷入瘋狂，無一善終。

    寧明昧于是說：“神女能集結(jié)各界的資源，最終制造出這把神劍，實在厲害。”

    齊免成說：“厲害在哪里？”

    齊免成這問題提得怪異。寧明昧于是回答得眼睛眨也不眨：“眾人皆知，天門的第一次塌陷始于神魔大戰(zhàn)，可天門也因此被打開。下界靈氣四溢，人人都能修煉飛升，這是一件好事。雖然天神與天魔打仗的本意并非如此，可從客觀上來講，他們?yōu)橄陆鐜砹死妗丝滔陆鐬樗麄冺敹Y膜拜，是十分正常的?！?/br>
    齊免成睫毛不動：“嗯。”

    寧明昧：“可天門的第二次塌陷，是因為天神們的獨占欲。天神們不愿意下界人人都能飛升上天來搶地盤——這一點的小心思，卻導(dǎo)致了天門的第二次塌陷。神族后人從此隱居。各族本該厭惡斬斷了上升通道的他們——可各族不敢。因為他們早已習(xí)慣了天神至高無上。但至少，他們對神族后人懷有戒備情緒?！?/br>
    齊免成說：“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觀點?！?/br>
    寧明昧繼續(xù)：“神女救世是在第三次塌陷之后。神族久久不曾出現(xiàn)，各族于是手段頻出，瘋了似的要開天門，卻導(dǎo)致了天門封死和黑暗時代的來臨。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神女竟然能讓六界心甘情愿為神族獻(xiàn)上神劍，卻又不懷疑她的私心。所以我說，神女非常厲害?！?/br>
    “或許是因為人們需要秩序，他們需要一個人來告訴自己，自己應(yīng)該怎么做——以下命令的方式，卻打著大義的名義?！?/br>
    “什么？”寧明昧沒聽清。

    齊免成笑了笑，眼眸卻幽深得像是有黑水在其中翻騰：“師弟的觀點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說，在鑄劍這件事上，其余五界都知道，神族除了親自鑄劍，還會有巨大的付出。這份付出就是……”

    “凡事皆有代價。使用神劍的力量救世，需要付出生命與魂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更何況是殺邪物、封大淵、開天門這樣艱巨的任務(wù)。它需要的不只是神女的生命與魂魄，還有她所有的血親族人?！?/br>
    “這就是為什么六界會放心地把劍交給神女的原因？”寧明昧道，“因為她死了。只有死人，才能做圣人。只有注定會死的人，他們才會給她做圣女的機(jī)會。”

    只有死去的圣女才是好圣女。死人是什么都不會去爭的。即使她一手創(chuàng)造了這個新世界。

    因此，神女身為“神女”的芳名會永遠(yuǎn)流傳。所有人可以自然而然地感懷她的付出，將她奉為神明。

    因為她已經(jīng)死了。

    而魔女翁行云……她活著，卻始終沒有要為了天下去死的、確定的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