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為峰主如此，很多人都忘了棲真峰本來是個干什么的峰，只因他們距離醫(yī)廬近，又大多方便在那里幫忙，于是這些人漸漸地把他們當成醫(yī)療峰，而且法修的法術(shù)里本來也有醫(yī)療法術(shù)——張質(zhì)真也漸漸接受了這一點，畢竟是別人下達的任務(wù)，于是整個棲真峰就在別人的期望和推鍋中不知不覺地變成了醫(yī)療峰的形狀，兼修一點法術(shù)。

    有什么傷患都往他們那兒扔。

    張質(zhì)真這兒沒什么資源，而且比起沒人管的潛圣峰和從前的縹緲峰，雜事兒還多，所以在十二峰里也是倒數(shù)的去處。但張質(zhì)真人還是挺不錯的，弟子們有什么事常找她幫忙，她能力有限，但總會努力地幫他們看看，不像寧明昧閉關(guān)，常非常擺爛，鄭和光出門開公司。而她自己好像也已經(jīng)沒什么上進的心思，在工作之外，已經(jīng)過上了普通的織毛衣、燉雞湯的糊口生活。后來寧明昧用她的弟子，她也是笑呵呵的，讓他們多到縹緲峰去學一學，整個峰都被縹緲峰帶走了，也從來不見動氣。

    平日里，棲真峰混混日子，干干雜事，忙歸忙，但好歹就這么過去了。但這回，偏偏攤上點事。

    正是弟子發(fā)瘋一事。

    寧明昧進入棲真峰時，還聽見山門外有弟子在抱怨。

    “都怪棲真峰沒看好那些弟子，現(xiàn)在好了，整個宗門都亂得不行?！?/br>
    “怎么管的這個峰，真是宗門的恥辱?！?/br>
    第130章 紅蕖幡

    寧明昧走過時，那群弟子就齊齊噤聲了。更有幾人向?qū)幟髅羻柡谩?/br>
    “寧峰主！”先前說得最起勁的那個弟子對寧明昧恭恭敬敬地行禮。

    寧明昧看也沒看他，徑直進去。

    無視他人，并享有他們的安靜與討好，是強者才有的特權(quán)。正如這些弟子，在面對張質(zhì)真和從前的寧明昧時，他們七嘴八舌，但面對現(xiàn)在的寧明昧時，他們只能以沉默表達恭敬。

    棲真峰里稀稀拉拉地站著幾個弟子，再往深處走，是書房里伏案看案卷的張質(zhì)真。中年女人傴僂著身體，有點老，有點發(fā)福，穿的袍子也很樸素。她抱著古籍，身邊幾個弟子也是，師尊與弟子竟然混坐在一起，而且看得都有點兒費勁。

    “哎哎，小寧啊……”

    張質(zhì)真沒想到寧明昧會來。她以為寧明昧是來要草藥的，連忙招呼他坐下，還給他找自己手作的花果茶。期間，她還有點抱歉地說：“哎，我這是沒想到你要過來。瞧我這記性，東西都放哪兒了……”

    寧明昧說：“不用了，我就過來轉(zhuǎn)轉(zhuǎn)。沒想到今天人這么多。”

    張質(zhì)真聞言苦笑了一下。幾個弟子也有點不自在。

    這個事兒是這樣的。

    如今醫(yī)廬是整個清極宗守衛(wèi)最森嚴的地方，五大峰精英弟子匯集于此，并排出了一張完美的值班表。于是就輪不到“不靠譜”的棲真峰弟子們來排班了。而張質(zhì)真呢，因為之前太過辛苦，也被委婉地勸回去先休息。

    其實就相當于是變相的不信任和驅(qū)逐。不過寧明昧就像沒聽出來似的，他自然地和張質(zhì)真一起出門走走，問了幾句幾個人的調(diào)查進度，又順便提了一下巫云的想法。

    張質(zhì)真回答得很陳懇，就是額頭上的皺紋皺得像是火山口一樣，如她每日一般憂心忡忡：“你說的這個，我不太清楚，也沒怎么聽說過。這幾天我們再看看吧?！?/br>
    這倒是讓寧明昧挺放心的。

    張質(zhì)真的“再看看”，不是沈立萬的“再看看”。她說“再看看”，就是她現(xiàn)在確實不清楚，而且真的會再看看——不只是自己看，還會帶著弟子們一起看。

    寧明昧沒什么關(guān)懷殖民地成員們心情的人道主義精神。不過在離開時，他抱著手多說了一句：“張峰主，現(xiàn)在的這些虛言，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只要先發(fā)現(xiàn)病灶的人是你，從前種種，都會被人遺忘。”

    張質(zhì)真于是嘆了口氣：“我倒是無所謂的。這么多年，都是這么過來的嘛……就是可惜了棲真峰這些弟子，跟著我，也沒什么好的發(fā)展空間。”

    寧明昧說：“你原本就不是研究醫(yī)療法術(shù)的法修。在宗門的要求下，你半途轉(zhuǎn)業(yè)去發(fā)展另一個學科，而且還整天給宗門做雜事，已經(jīng)不錯了?！?/br>
    張質(zhì)真一直搖頭：“唉，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謝你才好?！?/br>
    寧明昧道：“就當是為了你這兒的事早點解決，棲真峰的人也好繼續(xù)被我殖民……繼續(xù)過來幫我整理藏書閣?！?/br>
    說完這段話，寧明昧就打算撤退。可張質(zhì)真卻說：“這哪能叫幫或者麻煩呢，小寧，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感謝你?！?/br>
    “棲真峰里這些孩子，都是好孩子啊?？上疫@個師尊沒什么用，一直跟著我，也就這樣。你那兒的東西都有用，能讓他們多學點、多點資歷和本事，我心里也沒那么愧疚了?！睆堎|(zhì)真說，“我能做的，也就是盡力把他們托舉到你這里。也算稍微沒耽誤他們吧?！?/br>
    張質(zhì)真竟然是這么想的。

    她不覺得寧明昧帶走她的弟子，是壓榨她弟子、減少她的弟子給她干活的時間。相反，她覺得這是她身為師尊，最后能給自己的弟子提供的“托舉”了。

    她是站臺，是并不平坦的飛機跑道。她想讓弟子們踩著她的身體快跑，只有這樣才能乘上上升氣流。

    她的感激來得真心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