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手臂鮮血淋漓的溫思衡，搖搖頭：“方無隅啊……”

    這句方無隅，聽起來不像是“齊免成”在說方無隅。

    而像是一個曾經(jīng)或許目睹、或經(jīng)歷過與方無隅相關(guān)的類似事件的人，在多年之后，無愛亦無恨的隨意感慨。

    寧明昧道：“師兄，你這方師弟干事，可真不厚道?！?/br>
    “我?guī)Я藘蓚€醫(yī)修過來。”齊免成說，“目前看來情況是可控的。若是溫思衡想下來，他隨時都能受到治療。”

    寧明昧道：“我還以為你一點都不關(guān)心宗門內(nèi)的弟子呢。”

    齊免成說：“師弟今天這話，是有點傷我的心了——不過師弟現(xiàn)在大概不太想和我說話，我們繼續(xù)看吧。”

    兩人看著溫思衡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段瓔手握紅蕖幡，看著他。這幡應(yīng)當(dāng)是今日楊知禹“出奇制勝”臨時給她的，她修為較低，沒有cao控這幡的經(jīng)驗，因此，她看著有些吃力。

    她說：“站好了嗎?！?/br>
    溫思衡點頭。他繼續(xù)握劍，擺出格擋姿勢，然后……

    啪嗒。

    劍掉了。

    段瓔說：“看起來你的右手已經(jīng)使不上力了。溫思衡。”

    作者有話說：

    所有的少女少男都會奔向一個充滿鮮花的世界。

    第133章 塔中困獸

    溫思衡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臂，沒有說話。

    兩種聲音在觀眾席上交替出現(xiàn)。多數(shù)慕強，為段瓔喝彩叫好。其中，尤其是白云峰的弟子最為激動。

    即使只在幾天前，她還是他們眼中那個臉上有著丑陋胎記的、性格孤僻又怪異的女孩。

    另一種聲音是憐弱。

    “溫思衡，加油！”

    “別打了，結(jié)束吧，你已經(jīng)證明了自己，你已經(jīng)足夠厲害了！”

    可無論是慕強或憐弱的觀眾，他們在這片比試場上，看見的都是強與弱，是兩名英勇的修士。

    而不是被人群、被回憶、被各自的青春環(huán)繞著的，兩只困獸。

    手臂血腥味濃厚，帶著鐵銹味，不好聞。

    溫思衡于是覺得，自己應(yīng)該抬起頭來了。

    鼻尖嗅到的是明武峰上吹過臉頰的清風(fēng)。峰頂?shù)奶炜站谷皇沁@樣藍的。溫思衡在抬起頭來時第一次地，發(fā)現(xiàn)這幾十年以來，在清極宗的自己的頭頂上的世界，竟然是這樣的。

    手臂很疼。但頭頂無下壓的瓦，身側(cè)是為自己大聲呼喊的同門們。這一刻溫思衡覺得，自己是作為清極宗的弟子站在這里的。

    溫思衡緩緩低下身?；鹧婧軣?，吹過頭頂?shù)娘L(fēng)很涼，他用另一只手，撿起了劍。

    “還有左手。”他在起身時慢慢地說，“我還有左手?！?/br>
    如果一個人已經(jīng)將練劍刻入骨髓，是左手或右手，又會有什么差別呢？

    “你確定還要繼續(xù)嗎？”

    臉上遍布胎記的少女雙手緊握紅蕖幡，看著溫思衡，臉上是一種緊繃繃的冷漠。

    這大概是一種所有少年都很熟悉的緊繃?yán)淠?。它會發(fā)生在很多時刻，譬如，帶著滿是錯題的試卷從班主任的辦公室里出來，穿著灰撲撲的校服，卻又不得不穿越走廊，從幾個不僅成績優(yōu)秀、還穿著干凈精致的同學(xué)面前走過時。

    于是，面對那種仿佛關(guān)切、又仿佛窺私的目光時，由于不想成為對方口中的談資，少年們往往會抬起下巴，抿緊唇，用一種費力的冷漠表達自己的不在意與不可侵犯。它能使自己顯得更加冷酷而強大，在露出這種表情時，少年們會有一種錯覺——只要這樣，她們就能把這件事強力地做完。

    它是面具，也是依仗——少戴一秒，都會讓自己失去堅持下去的力量。

    于是理所當(dāng)然，溫思衡也不能看出被少女強壓在那種表情下的焦慮與擔(dān)憂。

    而此刻……

    “段瓔?。　笨~緲峰老十一終于急了，對她大喊，“都是同門，你出手何必那么狠呢？一場比試而已。”

    在他之后，又有別的峰的弟子開口。

    “就是，這人也忒狠毒了一點?！?/br>
    “我聽說她在白云峰原本也不受歡迎。如今看來，都是真的。都是面如其人啊。”

    “輸了就是輸了，不如就是不如，光會耍嘴皮子！”

    “反正贏的人會是我們?！?/br>
    “段瓔，給他好看！”

    這些“鼓勵”聲音的主人們，無一人看見段瓔掌心里的汗水。

    溫思衡左手執(zhí)劍道：“請指教?！?/br>
    而段瓔閉了閉眼。她展開紅蕖幡，只說了一個字。

    “來?！?/br>
    臺上風(fēng)聲獵獵。徐昌澤原本是追著寧明昧而來，此刻，也不禁被這場比試吸引。

    不過，也只是一刻。

    “少年人的意氣之爭罷了?！彼麚u頭道，“總是這樣的少年人，如此固執(zhí)，將一場比試的輸贏看得如此重要?！?/br>
    左手劍到底不是一朝一夕間能夠習(xí)慣的。更何況，溫思衡目前還負傷。幾十招間，紅蕖幡不見得來勢洶洶，卻依舊將它穩(wěn)穩(wěn)壓。溫思衡左支右絀。

    可慢慢地，他的劍意也漸漸熟練。

    很快。

    比所有人，都要快。

    這不僅因為他日復(fù)一日的訓(xùn)練，也因為寧明昧的教導(dǎo)。溫思衡左手執(zhí)劍，他忘記了身體的疼痛。滄瀾劍法，是平和而浩大的波濤，水能克火，以柔克剛，席卷之間將波動集中于最主要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