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明昧道：“我知道……”

    “不，你不清楚?！毙±习逡馕渡铋L地看著他，“有的努力方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越是接近，就越容易倒霉?！?/br>
    “……？”

    “在實驗室是要好好干活的，但也不能光干活??！”小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都知道你在姚教授的實驗室里忙活，以后，還是多在咱們這里干活?！?/br>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凡事多想一點，不止用智力去想，也要用人情世故去想。”

    ……

    后來你做了什么呢？

    “后來，姚教授問我要不要繼續(xù)在他那里的課題。我婉拒了。我在他那里的那門課，他給我打了98分。是他執(zhí)教以來，打過最高的分?jǐn)?shù)?！?/br>
    所以，你的目的達(dá)成了？

    “做額外的課題報告，到底是因為我想知道，還是因為我想增加分?jǐn)?shù)？現(xiàn)在想起來，我也不明白，我想的到底是什么。但至少，在面對同齡人時，我會說，‘哥當(dāng)然是在為了分?jǐn)?shù)卷啊’。真奇異，書本上告訴我們，爭名奪利是值得感到羞恥的?？蓪嶋H上，我們卻只會為了一句‘我真心地想要求學(xué)’而感到羞恥。我們會因此覺得自己年幼，覺得自己不懂人情世故，覺得自己在‘裝’。于是，我們會反而用‘爭名奪利’的物質(zhì)性理由，來掩蓋我們的真心。好像這樣，就能顯得自己更加成熟?！?/br>
    所以后來，你拿到那幾封推薦信了嗎？

    “是的，我拿到了?！?/br>
    “學(xué)校里傳聞老教授出了事，暫時不會來學(xué)校。但具體是什么事，誰都說不明白。暑假我去國外暑研，是小老板給我牽的線。回來后是秋天，我忙著績點、申請、發(fā)paper……那時我在實驗室里忙得昏天黑地什么都不知道。馬上要申請季了，我希望他們能給我一封強(qiáng)推?！?/br>
    “在老教授離開前，他專程找我，讓我去一趟辦公室。他在收拾東西，卻還是面對著我，將五個信封交給了我。”

    “它們都是他手寫的推薦信。按照所有學(xué)校的要求，被密封好。筆記鐵鉤銀畫，很有風(fēng)骨。老教授問我，寄出這個應(yīng)該挺貴的，他給我報銷。”

    他的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br>
    后來你對那幾封信做了什么。

    “我把它們收在文件夾里了。”

    老教授離開之后，他的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br>
    你知道的。我換個角度來問你吧，老教授的妻子，她做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

    姚教授的妻子與姚教授伉儷情深。她是個慈和的老太太，對于高速發(fā)展的現(xiàn)代社會，不是很擅長。對于學(xué)術(shù)圈，也不是很了解。

    有自稱姚教授小輩的人來找她，給她送了一盒月餅。過度包裝的月餅底部，是一卷卷百元大鈔。

    再后來，有人舉報姚教授，和公司之間私相授受。

    那盒月餅，正是罪證。

    第236章 你只是太難過了

    所以，是上過姚教授課程的、從前的一名學(xué)生向他家送去了那盒月餅。那名學(xué)生在畢業(yè)后，進(jìn)入了那家公司。

    所以，是姚教授的妻子，懷著對年輕學(xué)子最樸實的信任，懷著對一名學(xué)生的感謝的尊重，收下了那盒月餅。

    所以，這是他的妻子的無心之失。

    “不，這不是她的無心之失。一個善良的人，是無論如何也長不出那樣惡毒的心眼的。善良無法揣度黑暗。即使因此被陷害，也不是善良的過失。”

    她后來怎么樣了？

    “姚教授與他的妻子伉儷情深。多年來，他為妻子的理解與包容心存感激。于是，他本來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他的妻子?！?/br>
    “可她還是知道了。”

    老太太得知消息，一時間六神無主。使她難過的，并不是姚教授的被陷害，也不是自己的大意。

    而是自己中了圈套，使得姚教授受害。

    “她從菜市場回家，一路匆匆，想要趕回去，把那盒月餅找出來，還給人家。在經(jīng)過十字路口時，她走得太快，沒有看見迎面而來的車輛。”

    于是。

    “砰！”

    那是另一個世界因此碎裂的聲音。

    那時候你在做什么。

    “我在學(xué)習(xí)?！?/br>
    那時候你什么也沒做。

    “我在忙著申請。”

    那時候你什么也不知道。

    “沒有任何人告訴我，這件骯臟的事。所有消息被埋在水下，我什么也不知道?！?/br>
    但你知道的。你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你終究也沒有使用老教授給你的推薦信。

    一所學(xué)校的申請費用就要100美元，加上寄出成績單，又要幾百人民幣。你沒有那么多錢，用來將老教授的信件寄出，寄給那些你原本也沒打算申請的學(xué)校，又或是那些你想要申請，又擔(dān)心他的推薦信不夠分量的學(xué)校。

    冬天結(jié)束時，你走出圖書館。在那之前，你緊張焦慮，等待結(jié)果，心急如焚。自習(xí)桌前掉了你一冬的頭發(fā)。所有人的背景看起來都是那樣有競爭力。有人有做導(dǎo)師的父親，有人有花錢買下的專利，而你只有你自己。他們也有申博不成，去其他名?；ㄙM幾十萬，先讀一個master的容錯率。而你，什么都沒有。

    申請博士就要放棄保研，你已經(jīng)無路可退。

    你覺得胃有點酸了。但今天圖書館教超里的奶茶打折。你喝了一口，覺得還好。你走出圖書館，你覺得天也沒有那么灰，空氣也沒有那么冷得像冰。你突然覺得自己可以騎車在學(xué)校里四處跑跑，做一點這個年紀(jì)應(yīng)該做的事，就像在空中快速沖刺，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