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曾從病床上下來，一時間走路還有點(diǎn)不太習(xí)慣。寧明昧坐著自己的腦控輪椅，一路溜去百面的病房。

    正如桂若雪所說，百面給他正面擋了一次大漏電，人都差點(diǎn)沒了。還好如今，他也差不多到了可以下地走的程度。寧明昧見他臉色蒼白，安慰他：“別擔(dān)心，百面，你有醫(yī)保的。”

    百面：……

    一句“不必謝我”卡在喉嚨里。

    寧明昧：“你現(xiàn)在還不能順暢地走路吧？你看我這輪椅怎么樣？”

    百面：“挺好的?！?/br>
    寧明昧：“賣你了。六期花唄免息?！?/br>
    寧明昧你能做個人嗎。

    不過百面知道，自己能恢復(fù)得這么快，多虧了寧明昧打開自己的私庫，嘩嘩放血給他補(bǔ)身體。最終他只是打量了寧明昧許久，道：“看見你這么活潑亂跳的，我也放心了。”

    寧明昧：“嗯……一晃幾百年了，給你放個年假吧?！?/br>
    “都說人之將死，會看見自己人生的走馬燈。全身過電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我meimei，也看到了幾百年前……”百面閉著眼說，“我們在往生拍賣會再見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那時候我可沒想到，后來我會給你擋雷劫?！?/br>
    寧明昧道：“我也沒想到?！?/br>
    “但我情愿給你擋雷劫的，寧明昧?！卑倜婧鋈贿B名帶姓地叫他，“無論你是不是烏合眾的人。我都會給你擋雷劫?！?/br>
    阿耶。不過幾百年過去，要是百面還看不出來寧明昧并非臥底這件事，那他就是真的弱智了吧。

    “而且我知道，你也會給其他人擋雷劫的。你就是這樣的人?！卑倜娴馈?/br>
    寧明昧回憶了一下自己拿齊免成的身體擋雷劫的場景，推了推眼鏡道：“你要不還是再睡會兒，我從來沒為哪個人……”

    “不，所謂‘其他人’不是單個人，而是天下人。我知道你是那樣的人，明昧。你會給天下人擋雷劫，所以我也情愿給你擋。比從前為了任何人去偷燈還要情愿。”百面道，“而且我知道，如果哪天我也要遭受雷劫，你也會擋在我面前的。你為我擋，不是因?yàn)槲沂俏遥且驗(yàn)槲沂翘煜氯?。?/br>
    寧明昧：……

    寧明昧從病房里出來，對百面的腦袋感到憂慮。桂若雪站在門外，抱著手挑著眉看他：“被人當(dāng)成好人，你不習(xí)慣？”

    “上次有人說我是這樣的人，還是……”寧明昧卡了一下，“那時候。”

    “溫思衡那時候？”桂若雪說。

    可他看見寧明昧漸漸不笑了。寧明昧的嘴角漸漸放平，變成一個一字型。那一刻明明陽光正好，可桂若雪看見寧明昧垂著睫毛，好像睫毛上沾了很多空氣里的灰塵，變得讓人想要睜開它，都十分吃力。

    “不是溫思衡，是個老頭子啊?！睂幟髅恋?，“一個過時的老頭子?！?/br>
    桂若雪在那一刻又感覺到，他好像被劃分到了與寧明昧無關(guān)的另一個世界里。在屬于此刻的寧明昧的那個世界里，有一個誰都不曾涉足的下午，有一個落滿灰塵也不需要任何人進(jìn)來打掃的角落。直到寧明昧道：“假發(fā)，有人要你做好人過嗎？”

    “?。俊惫鹑粞┌櫭?，“那不是到處都是嗎，經(jīng)常有的事。在明華谷里時，在青玉壇里時，被人追殺時，聽得我耳朵都起繭了?！?/br>
    寧明昧：“這樣啊?！?/br>
    寧明昧在那一刻覺得這樣的下午不適合用來思考，而適合找個陽光很好的地方睡覺。他帶著他一個人的背影，在縹緲峰里找了個好地方。那里沒有他建造的大辦公樓，沒有他的豪華別墅，也沒有產(chǎn)業(yè)園。

    而只是一個沒有被改造過的，一個有很多梧桐樹的，有一把長椅的簡陋角落。

    這地方又破又舊，簡直就像他的學(xué)校一樣。

    他在長椅上閉著眼，一個人呆了很久。直到耳邊忽然傳來聲音。

    “哈哈，師弟，你介意我坐在你旁邊嗎?！?/br>
    寧明昧：……

    寧明昧抬眼正要嘲諷，然后眼神一凝。

    一把劍飛在他的旁邊，在發(fā)出聲音。

    寧明昧：…………

    一把劍：“師弟，其實(shí)我更想本人過來，然而，此刻的我行走不是很便，所以，我派了我的劍過來?！?/br>
    寧明昧：……

    一把劍：“師弟看到這把劍，是否有些懷念？哈哈，其實(shí)這也是我如今身邊的最后一把劍了。我的其他劍，已經(jīng)在死前送給了師弟，被師弟拿去賣掉了。但師弟還是把我的本命劍留了下來，所以，我讓它飛過來看你，陪陪師弟。”

    寧明昧面無表情地看著它，指了指旁邊的長椅：“你坐啊?！?/br>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坐。

    長劍從劍鞘里出來，插在了長椅縫隙里。

    ……神經(jīng)病?。?/br>
    寧明昧忍無可忍，道：“連城月，你裝什么，你正常點(diǎn)?！?/br>
    長劍沉默許久。片刻后，長劍微微搖晃著道：“哈哈，我早就知道，師弟會發(fā)現(xiàn)我的身份。那么師弟現(xiàn)在，是更習(xí)慣聽我叫師弟師弟，還是叫師弟師尊呢？”

    寧明昧道：“連城月的身體呢？還活著？”

    “我當(dāng)然不會丟掉自己的身體。而且，師弟這些年來把我教得很好，我很高興。在記憶融合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暖洋洋的?！遍L劍道，“師弟，你是一個非常好的師尊。如果上一世我能遇見你，那就太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