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出小吹雪山莊院門的時候，陸凡終于回過了頭，卻只是對陸嶺說：“最近不太安穩(wěn)，你又有傷在身，這些日子就好好在府中養(yǎng)病吧。”

    “父親！”陸嶺再喊，急切，不甘。

    陸凡擺了擺手道：“回吧?！?/br>
    陸嶺的眼角眉梢都向下壓，像是被千斤墜墜得掛不住似的，院外的風(fēng)無差別地吹過每一個人，衣擺呼啦作響，更顯凄涼。

    陸嶺就這般站在院門口，看見陸凡的身影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

    這是陸凡這么多年第一次來這院中看他。

    卻也只是為了試探他。

    院門口的燈籠還亮著，是他去年過年的時候自己掛的紅燈籠。

    ——

    ——

    回到吹雪山莊，陸保早已候著，將人迎了進(jìn)去，遞上一杯熱茶道：“莊主這是去何處了？”

    陸凡只問：“何事？”

    陸保背脊微彎，雙手交拱立于廳中：“有些事情向莊主匯報。城中戶籍冊、地冊等已著人搬了回來，那副《落霞圖》也已派人騎快馬送往蘇將軍處了?！?/br>
    陸凡一手執(zhí)茶托，一手執(zhí)茶蓋，茶煙繚繞，茶水還很熱，陸凡拂開茶葉的時候有熱氣鋪面而來，一念而轉(zhuǎn)，叫他想起小吹雪山莊門口清冷的風(fēng)和那空棺中濕冷的泥土氣。

    見陸凡沒反應(yīng)，陸保開口道：“莊主?！?/br>
    陸凡抬頭看他，仿佛沒聽見陸保之前匯報的事情一樣，轉(zhuǎn)而問了別的。他問：“你可知棺槨是空的，棠兒他還活著?！?/br>
    陸保的表情也有幾分詫異，但很快平靜：“現(xiàn)在知道了。”

    “你可知他是誰？身在何處？”

    陸保搖頭。

    陸凡放在茶盞站起身走到他跟前道：“嶺兒知道，你卻不知道？”

    陸保猛地抬頭看向陸凡，正對上陸凡一雙深邃的冷漠的眼。

    “少莊主他……從何得知。奴確實(shí)不知，不知道……”陸保停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用什么稱謂來形容那位“死而復(fù)生”的人。

    “不知道大公子如今的身份，也不知道大公子身在何處。”陸保將話補(bǔ)完道。

    陸凡倒也不再追問，又轉(zhuǎn)而提起另一件事：“黑云門門主如今是誰？”

    因?yàn)楹谠崎T畢竟是暗處的殺手組織，很多事情陸凡都不方便出面，于是將黑云門的事全權(quán)交給了陸保，只偶爾過問一下。

    陸保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不對勁，陸凡今日提起空棺，少莊主，又問起了黑云門的門主。陸保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陸凡眼皮一動，眼神中多了幾分嘲諷，反問：“這也不知？”

    陸保的聲音傳來：“莊主既已將黑云門交予奴，便該信奴。莊主乃是光風(fēng)霽月之人，黑云門卻見不得光，奴請莊主……不要過問?！?/br>
    細(xì)細(xì)尖尖的聲音，斬釘截鐵。

    他沒法回答，不能據(jù)實(shí)說也不能欺騙陸凡。

    陸凡低頭看向匍匐于他身前的人，身材瘦弱，頭發(fā)花白，一雙手就落在他的腳邊，那雙手老邁干瘦，枯枝一般粗糙，似乎也像枯枝一般易折，只要他踩上去甚至不需要怎么用力，那手就會斷掉。

    他幾乎要被氣笑了，直接質(zhì)問道：“那陸嶺就適合做黑云門的門主嗎？！”

    語含怒氣，突然提高的聲音蘊(yùn)著內(nèi)力竟將陸保也嚇得一抖。發(fā)現(xiàn)空棺之后，他就幾乎斷定了江子棠的身份，順著江子棠查下去，順藤摸瓜，查到他和黑云門的種種過節(jié)。

    “黑云門門主蕭復(fù)權(quán)，在前幾日帶著黑云門鐵鏈軍和江子棠他們打了一架，受了肩傷。這么巧，陸嶺也受了肩傷。”陸凡看著跪在地上的陸保道，“我平素里很少過問這些，不是因?yàn)槲掖溃皇且驗(yàn)槲倚湃文?。沒想到你竟和陸嶺一起騙我?！?/br>
    陸保未抬頭，但他能感覺到陸凡的眼神仍舊落在他的身上，不似從前溫暖。眼見陸凡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他也瞞無可瞞了。

    “少莊主只是想幫莊主做點(diǎn)事，讓莊主喜歡而已。莊主可否不要責(zé)怪他。要怪，就只怪奴一人?！?/br>
    “我曾經(jīng)對你說過，這些事不要讓陸嶺插手，復(fù)國之事在我不在他，為何還要將他們牽扯進(jìn)來！”陸凡怒氣沖冠，幾乎控制不住想將這個人一腳踢出去。

    陸保急忙解釋：“外面沒有人知道少莊主的身份，少莊主改名換姓，甚至很少用劍，沒有人知道的?！?/br>
    “沒有人知道便是沒有做過嗎？騙得了別人還騙得了自己嗎？！”陸凡道，“更何況這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我想，起碼有一個人已經(jīng)知道了?！?/br>
    陸保抬起頭，目露兇光：“誰?！?/br>
    人擋殺人，佛擋殺佛。誰知道，便殺了誰。

    “江子棠。” 陸凡自然知道陸保在想什么，“可惜你殺不了他，我也不會讓你殺了他?！?/br>
    沒等陸保開口，陸凡接著道：“江子棠就是陸棠，我的兒子。陸嶺三番五次針對江子棠，想要江子棠的命，他知道江子棠的身份，你卻不知道？”

    陸保猶如五雷轟頂，他的混亂體現(xiàn)在他的五官上，眼耳口鼻糾結(jié)得幾乎移位，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面部表情。

    “這件事奴真的不知道。”

    見陸保狀態(tài)不似作偽，陸凡也信了幾分。陸保腦中百轉(zhuǎn)千回，回想當(dāng)年種種，忽而想起一事道：“當(dāng)年此事屬內(nèi)宅之事，夫人說交給她處理，奴便將此事交給夫人了?！?/br>
    墓地就在吹雪山莊后山，常年有人把守，不可能有人悄無聲息地能將陸棠帶走，除非那里面一直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