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珩一開?始是?不知情的，這是?她后來清醒的時間多了些才漸漸發(fā)現(xiàn)的。

    那是?一個深夜, 方珩白天睡的太?久以至于凌晨時分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看著天花板發(fā)呆。凌晨的醫(yī)院顯得格外?冷清，空調的溫度有點兒低，方珩瑟縮了下，艱難的摸向床頭的手機，點到和?小孩兒聊天的界面。

    在一起之后，余燼給她發(fā)的信息就漸漸多了起來，也不再像最開?始那樣“吝惜”字句，經(jīng)?常刷的她滿屏。

    余燼偏愛發(fā)語音，哪怕是?一個最短小的“啊”的感嘆，也要錄成幾秒鐘的音頻，方珩聽的時候都能聽到對方貼近話筒時候的呼吸。

    她從沒?和?小孩兒說過，她其實?很?喜歡她這個。

    方珩移動不便，不怎么方便看屏幕，就把音量調低然?后指尖隨意戳點，熟悉的聲線從喇叭里淌出來，三句話里總有一句聽起來不怎么正經(jīng)?，方珩有點兒好笑，她想起余燼和?朋友相處時，總是?一副淡然?的老?成模樣，很?難想象，小孩兒在給自己?發(fā)語音的時候，是?怎樣一副表情。

    那種誕于靜夜的冷清也被?壓了下去。

    大概是?盲點屏幕無意戳到了通話，方珩愣了一下趕緊按掉，然?而沒?一分鐘過去，門口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后是?按動密碼鎖，就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門被?打開?了。披著外?套的小孩兒像是?一道暗影竄了進來，擋住一塊人形的陰暗，在她身前雪白的床單上鋪滿。

    卻并不顯得陰森。

    她看到小孩兒外?套落了一半，一只手揉著有些惺忪的眼：

    “方珩……”那聲音帶著初醒微微的啞。

    不等她答話，余燼就一邊嘟囔著“溫度好低”，一邊伸手摸黑去摸墻壁的溫控器，cao作好了以后又湊上來：

    “……你有哪里不舒服么？”

    “……”

    方珩從震驚中緩緩平復，她盯著少女纖細的脖頸，視線隨著月光攥住那一抹白：

    “沒?有?！彼f：“余燼，你沒?回去？”

    “……”余燼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現(xiàn)在該是?“在家”的。她小小的張了張唇，卻也沒?解釋出個所以然?來，索性轉移話題：“你剛剛給我打電話了……”

    方珩想說是?按錯，可話一頓，沒?有被?這伎倆晃過：“你都睡在哪?！?/br>
    “……”余燼抿了下唇，眼神有些不自然?：“對不起……”

    “為什么?！?/br>
    “你在生氣了，”頓了頓，聲音低落：“我又惹你生氣了……”

    少年人鹿似的瞳在寂靜的夜里明亮的如星辰，卻滿是?歉疚與不安，奔涌出萬里蒼茫。

    不能倒退回去。歷史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開?倒車的。

    方珩沉默了一會開?口，淡淡道：“我想你了，剛剛?！?/br>
    小孩兒眉峰很?快的一挑，眼皮也跟著一跳，方珩就這么看著那情緒霧氣似的飛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明快亮色。

    “以后就留下來吧。”

    “行??！毙『狐c著頭，又追加一句：“好的?！?/br>
    盡管方珩在盡力保護著，可這一次意外?的挫折，卻仍讓少年人險些一蹶不振。

    就像現(xiàn)在，她并沒?有像以往那樣，露出明顯的雀躍來。

    那天之后，方珩很?少看到小孩兒露出完整的笑容。

    她的喜怒更?深沉，舉止也更?安靜從容。

    生活永遠是?最好的老?師。

    每當小孩兒站在楚光她們一群少年人之中，高挑纖細的身影顯得更?加沉凝穩(wěn)重，脫去校服后的氣質迥然?到和?身邊同齡人有些格格不入；她甚至可以面無表情的在電話里指出經(jīng)?理想要含混過去的錯誤，方珩在她嘴里聽到根本不該存在的術語。

    是?的，她開?始幫方珩處理工作上的文件了。一旦遇到不懂的，就去向方珩的助理求助，她學的很?快，鯨魚似的貪婪的求知若渴，在方珩休息的日子里，她能做的全部?都已經(jīng)?幫忙清掉了，做不了的就整理好條目等方珩過目。

    等到方珩精神好些后，來探望的人絡繹不絕，余燼已經(jīng)?完全像個主人一樣了，倒水拉凳子洗遞水果，微笑著替方珩應答著致謝的言辭——她知道方珩現(xiàn)在還是?沒?什么力氣客套這些。那種自內而外?的溫和?與謙恭，像是?襯衫熨帖在小孩兒身上。

    她像一片云，卻硬是?一點點擠壓收縮出一個堅硬的輪廓來。又像是?樹，在曠野上扎根，終于立起來，且立的越來越直，立的越來越好，在云銷雨霽之后露出熠熠輝光來。

    盡管方珩從沒?有要求她要多么的優(yōu)秀杰出，可她的少年，卻從沒?有讓她失望過。

    是?的，是?的。她不是?任何一個孩子，這是?她的少年。

    方珩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哪怕當初小孩兒沒?有遇到自己?，她也會立起來，也會越來越好的。

    所有事都在變好，不是?么？哪怕中間有一點點不協(xié)的小插曲。

    但?是?方珩忘了被?丟棄的果核。

    “方珩，我和?你媽有件事要和?你說。”方鴻把余燼支出去，關上了門。

    “爸，媽……”方珩之前被?余燼抱著倚在床頭，手里傻兮兮的拿著對方硬塞過來的半只蘋果。她苦笑一下：“余燼的事……是?么？如你們所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