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方珩只是笑著看她,不說話。 “你問問她,你問問她樂不樂意!她要是敢說個不,我把小玩意兒的頭給擰下來!” 方珩搖搖頭:“她不小啦……她……很高了……” “你當(dāng)你是她媽啊!靠!伺候著寶貝著’看著背影不必追“??!這她媽的這是她的責(zé)任?!?/br> “她沒有這個責(zé)任?!狈界竦溃砬閰s有點凝滯。 徐安秋這個“媽”,突然讓她的腦中,浮現(xiàn)出一個身影來。 波浪的卷發(fā),永遠銜著枝煙的鋒利的唇,和神色垂落的大衣下擺。 如果?,你深愛著一個人,你是否會,是否會用一種無比決絕的方式,把她從沉重里剝離。哪怕這個過程并不輕松,甚至?xí)幸粓龇置浒愕膭⊥?,?你也將割裂血rou,撕破靈魂。 你會不會,把她扔到光里,看她失魂落魄的掙扎,看她滾跌搓磨出滿身傷痕,看她自己慢慢立起?來,立的越來越直,看她立的越來越好。 會。 你會的。 我也會。 她吐出口氣來,突然覺得一切的意義都歸于虛無,痛苦潮起?潮落,潮聲遠去,所有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方珩你簡直不可理喻!” 共飲的歡愉最后?變成一場爭吵,徐安秋摔門出去,方珩想去追,又覺得沒什?么好追的。 她也不能?追。 她在一片狼藉中靜的坐了會兒,視線穿過觸手可及的凌亂,她輕輕皺眉,不能?讓小孩兒看到這個。 她在廢墟里撐起?手臂,酒精的作用讓她動作又些滑稽,胳膊肘撞了好幾下,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疼。 瓶子…… 瓶子! 她要去拿那幾個瓶子,不很遠,只要…… 咚—— 借力的腿一歪,她連人帶輪椅一齊撲倒下去,跌進廢墟里,也成了凌亂的一部分。她長發(fā)散開,落在地上?,像是纖軟無力的雜草。 可女人卻笑,她終于夠到酒瓶了?;煦缗郎?來,她感到眼前一片顛倒,一股豪氣卻油然而?生,她終于能?把面具摘下來,遠遠的擲出去。 膨—— 葡萄酒瓶碎裂成紫色的云晶,在陽光下折出詭異的美感。 嗵—— 樓道里隨著這一聲,迸出了一聲悶響,這是在這種級別的療養(yǎng)室里不會發(fā)生的事。 小孩兒幾乎是撞開了門,門卡的帶子也崩開,她交代她買的東西散落一地。 門開的那一瞬,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都以一種歇斯底里的方式,舒展出絕望來。 尖銳的紅酒碎片、砸的稀巴爛的水果?,翻倒的輪椅車,和—— 余燼呼吸停住,她爬跌著奔到女人身邊,跪倒在她身下的酒液里,把人死死嵌進懷抱,身子緊貼著她的身子,額頭抵住她額頭。 她怕的厲害,全身都在發(fā)抖,卻盡力用和緩的聲音,親吻她眉心: “怎么了,方珩?!?/br> 懷里的人發(fā)出了貓咪似的咕嚕聲。 “嗯?” 她湊的更近,耳朵貼著她嘴唇。 “我……我……夠……夠……” “嗯?你說什?么?” “瓶子……燼燼……我……我夠不到……瓶子……” 第176章 站起 時間?仿佛靜止, 光線也停在了這一刻,少女擁著懷里衣衫微微凌亂的女人,安靜仿佛石塑。 她輕輕親吻女人的眼睛,用仿佛撕裂靈魂之后的柔軟聲音輕輕包裹住她: “沒關(guān)系的, 方珩, 沒有關(guān)系?!?/br> * 那天之后?, 方珩倒是沒有怎么樣, 余燼卻罕見的生了場病。 就像是前半生無數(shù)細碎的疲憊與不堪重負都在這一刻崩潰, 細流匯聚成不可一世的力量,傾瀉在堤壩之上。 病來如山倒。 余燼昏昏沉沉的躺了整整一周,睡夢中模模糊糊的感覺有人把手放在她額頭?, 輕輕試她的體?溫,但又很快離開。 那溫度她熟悉, 抽離也熟悉, 于是整場夢境中都縈繞著淡淡的失落。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一道柔軟的目光, 從未離開過。 余燼夢見了許許多?多?的人,看見了無數(shù)張面?孔, 那些?在她生命中出現(xiàn)過的或笑?或怒、或罵或泣、或好或壞、或溫柔或歹毒……構(gòu)成一副盛大的浮世繪,而那些?面?容, 有時清晰卻又很快變得模糊。耳邊嘈雜著的是不成曲調(diào)的斷音, 混合著嬉笑?怒罵, 時遠時近, 她知道,這才是她的人生。 她并沒有準(zhǔn)許這一切走?入她生命, 可它們卻早已悄悄滲入她生活。 而最后?,這一切都消失了, 黑色里透出赤熱的火光,把她的臉孔映的通紅,她想起來了,這是多?年以前那場大火。 是開啟了這所有的一切的大火。 火光里,她看著女人顫抖著抱緊啼哭的嬰孩,看著男人痛苦到扭曲的神色。 最后?,她看到她自己,舉起漆黑的槍/口。 生命再厚重,也終究抵不過一顆穿胸而過的子/彈。 * 余燼修養(yǎng)了小半個月之后?才漸漸好了起來,她又去上學(xué)了。 那一次醉酒后?的不期而遇,兩人心?照不宣的誰也沒有再提,它就像是生活的大河里一朵不經(jīng)意翻起的浪花,足夠渺茫到完全?淹沒在滾滾洪流里,無聲無息。那也是余燼唯一一次見到方珩那么直白的痛苦的流露,而在其余的絕大多?數(shù)的時間?里,她都將那些?小心?翼翼的包好,壓埋進最深的靈魂,不讓她看見,不讓任何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