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燼笑了笑, 沒有解釋, 她三兩口將剩下的半只包子吃完，有點噎, 又從劣質(zhì)的紅塑料袋里翻出瓶礦泉水來。然而?下一刻，手里的礦泉水被人抽走?, 擰開，又送了回來。

    “吃這?么急……”

    余燼看?了看?男生，又看?了看?手上的水，笑了笑：“謝謝啊?！?/br>
    “小事兒?！蹦猩鷶[了擺手：“看?看?票，你是哪輛車啊，說不定就這?么巧我們挨著坐呢……”

    “應(yīng)該不會挨著?！?/br>
    “那誰說得準(zhǔn)吶……”男生搔搔頭發(fā)，看?她只是小小的抿了一口，又把瓶子擰好?，同著剩下一個包子一起塞進塑料袋里?！皠偛啪秃湍阏f買烤香腸的……喏……那兒有垃圾桶?！?/br>
    余燼搖搖頭：“晚上飯。”

    “那不涼了？”男生的眼睛圓了圓，伸手搶過她手里的塑料袋，執(zhí)意掏出里面剩下的包子：“窮游也不是你這?么個窮法，吃壞了肚子，還怎么玩得痛快?！?/br>
    “到?地方要十幾個小時。”

    “路上有服務(wù)區(qū)，有賣盒飯的，就有點兒貴。再不濟，哥這?兒還有泡面呢，到?時候請你！”男生拍了拍背包，“在路上走?得多了，你就知?道能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紅燒牛rou，，是多美?的事兒了?！?/br>
    “專業(yè)的哈？”余燼盯著對方鼓鼓囊囊的大旅行包，打趣道。

    “那可不，咱可是老驢了?！蹦猩f著自嘲的話?，臉上卻滿是自豪：“走?吧走?吧，要上車了?！?/br>
    “你先去?吧?！庇酄a指了指旁邊衛(wèi)生間。

    “那我?guī)湍隳谩?/br>
    “不用。”余燼擺擺手：“到?地方見?！?/br>
    認(rèn)識時間不長，男生沒在幫拿包這?件事上強求：“你也沒看?過我的票，沒準(zhǔn)兒咱倆就真坐一塊兒呢?！?/br>
    待男生走?遠(yuǎn)，余燼卻沒有去?衛(wèi)生間而?是折了個方向?，也向?著停車場去?了。卻沒有同旁人一樣，放好?行李后車門排隊等待上車，而?是借著成排大巴的遮掩，繞到?了另一邊，然后悄悄的打開了另一側(cè)的行李艙門。

    不巧的是，剛放好?行李的人一抬頭，正和她對上眼。余燼也不慌，她正定自若的解下背包往里面塞。對方不疑有他，只覺得小姑娘挺滑頭的，剛他這?邊可是塞半天呢。

    余燼很清楚，自己是絕對不會和男生坐在一處的。因為她要坐在——這?里。她趁著旅客轉(zhuǎn)身?離開，身?子跟著背包一齊擠了進去?，然后關(guān)上了液壓門。

    *

    男生記著余燼，上了車以后一直轉(zhuǎn)著頭去?找那個熟悉的身?影，然而?直到?到?點發(fā)車，他都沒有見到?余燼。

    “跑哪兒去?了？”男生自言自語的嘀咕：“不是要去?春城的么？也沒下一趟車了啊……”

    然而?才走?了兩分鐘，車就停下了。男生向?外瞅了一眼，才剛開出停車場。突然，車門開了。男生突然站起身?來，以為是余燼上來了，卻沒想?到?看?到?兩個警察。

    “查身?份證，都把身?份證拿出來?！?/br>
    男生有些莫名其妙。饒是他這?種常年?在外頭跑的，也沒遇到?過剛出車站就查身?份證的事兒，查票還差不多。他只能跟著拿出證件，可警察只是掃了他一眼，甚至都沒有接他手里的東西。

    倒是前排座位上，兩個大學(xué)生模樣的女孩兒，都被仔仔細(xì)細(xì)的核驗過身?份才予以放行。

    “怪事兒……”男生暗自琢磨原因，可想?破頭都沒有頭緒。然而?怪事并沒有結(jié)束，大巴車幾次過高速口的時候，也有警察上來查驗身?份。就連“規(guī)矩”都一模一樣：男的敷衍，女的細(xì)心。這?讓他都要覺得是不是自己這?車人里，混進來個女逃犯了。

    *

    余燼對外面發(fā)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起先，余燼借著行李的遮掩，抱著包縮在角落。等到?另一邊的門也被關(guān)上，車子動起來，她才松了口氣?，舒展開身?子。

    說是舒展，卻也沒多舒適。這?地方狹窄局促，她只能歪下身?子側(cè)蜷在里面，枕著她的背包。在一片黑暗里，走?神也不會被打斷。除了時不時會顛簸一下大的，余燼倒是挺滿意這?里。

    那天之?后，余燼回過一次家。把家里所有有她痕跡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打包帶走?。也不能說是帶走?，那些東西當(dāng)晚就在一場不大不小的火里化為灰燼，又被風(fēng)揚起，散進泥土里。

    就像她自己，消失在人海里。

    余燼很清楚，從她轉(zhuǎn)身?踏出那一步開始。“余燼”就已經(jīng)死了，這?個代號之?前所有的意義都就此終結(jié)?？僧?dāng)別?人問起她的名字時，她愣了半晌，終究還是吐出一個“余燼”來。

    別?舍不得。

    黑暗里，有什么一閃而?逝。

    遲了太久，可它終究還是落下來了，淅淅瀝瀝，砸進了深淵里。

    *

    漫長的旅途伴著有一下沒一下的顛簸和耳機里自彈自唱的清雅女聲。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又兜兜。一如每一次的啟程。而?最初車站里遇到?的，那個名字古怪的女孩兒，早已經(jīng)被他淡忘在腦后，就像生命中每一個過客。

    但令男生沒想?到?的是，他在終點，又一次遇到?了那個女孩。他想?起了她的聲音，像是泉水泠泠——到?地方見。

    遠(yuǎn)遠(yuǎn)的，他認(rèn)出了她的煙灰色外套和牛仔褲，也看?到?她米色帆布背包上沾了灰撲撲的土。她站在一處，轉(zhuǎn)著頭看?向?高處，不知?道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