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大概是快到期末的時候，方梔還在教室里上著課，孤兒院里的生活老師忽然急匆匆來學(xué)校里接人，說方槿被一對夫妻看上了要領(lǐng)養(yǎng)，可小姑娘哭著鬧著不愿意，非要再見他一面。

    等方梔趕到那的時候，方槿已經(jīng)快哭得斷了氣，眼睛腫成一顆桃子。看見他來了，直接推開抱著她的生活老師，跑到方梔那里哭鬧起來。

    來收養(yǎng)方槿的是一對比較年長的夫妻，丈夫比妻子看起來更大一些，穿了件精致的灰色襯衫，頭發(fā)用摩絲往后梳成大背頭，顯得精神又得體。

    那是方南初十年前的模樣。

    他的妻子和他并肩站著，及腰的長發(fā)有些干枯毛躁，臉頰浮腫。具體的長相在記憶里模糊不清，只記得那人看向方槿的眼神十分溫柔，微光從眼眸里輕輕一蕩，照耀出里面最柔和的光亮。

    她指著方梔問一旁的老師，神色動容：“這就是木槿最喜歡的那個哥哥？”

    “對?！鄙罾蠋熜χf，“他們從小關(guān)系就好。”

    女人點了點頭，走過去彎腰摸了摸方槿的腦袋，又沖方梔一笑：“木槿，我們帶哥哥一起回家怎么樣？你愿意和哥哥一塊和我們一起生活嗎？”

    “說什么呢，阿瑤?！狈侥铣跫贝掖易哌^來，一把拽住妻子的手臂，“領(lǐng)養(yǎng)一個女兒就夠了，再帶個男孩的話，那我們未來的生活質(zhì)量……”

    妻子直起身子看著他，神色堅定：“可我就是喜歡木槿，他是木槿的哥哥，那我們就是一家人?！?/br>
    方南初聞言著急起來，還想說點什么，卻看見女人忽然跪坐在地上，一把把木槿抱在懷里，一邊念叨：“她和我的念念長得多像啊，念念也說過她想要一個哥哥的。”

    她就這個姿勢撫摸著方槿的背，一邊抬起頭來看著方梔說：“我會對她很好，你也想讓木槿幸福的，對嗎？”

    方南初倏地閉上了嘴，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轉(zhuǎn)身就往外走，最后叉著腰在那里來回踱步。

    方梔那時候算半個大孩子，從只言片語的對話里也勉勉強強湊出了一個故事。

    他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寧可被十來斤的石頭砸死，也狠不下心去繳碎一條錦緞。

    于是方梔在生活老師詢問他是否愿意被那對夫妻領(lǐng)養(yǎng)的時候閉上了嘴，又在那位痛失孩子母親的懇求目光下點了頭，成全了這場買一送一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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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當(dāng)時阮瑤他爸是開公司的，所以在家庭支出方面并不困難。雖然方梔并不是他們夫妻想要的孩子，但阮瑤對方梔也算不錯，至少吃穿不愁，還送他繼續(xù)去更好的學(xué)校學(xué)習(xí)?！?/br>
    譚楓追問：“那后來呢？方梔好像從來不提他養(yǎng)父養(yǎng)母的事情?！?/br>
    陳媛沉默了好一會，手指捻著書頁說道：“因為后來他養(yǎng)母去世了?！?/br>
    “??？”譚楓一驚。

    “沒多久的事情，好像是車禍還是什么，總之剛把方梔方槿領(lǐng)回家半年，阮瑤就走了。”陳媛努力回憶著過去的細節(jié)，垂下去的眸子里灰暗一片，“阮瑤他爸向來不喜歡方南初，所以他女兒死后就收回了股份，靠方南初一個人養(yǎng)兩個孩子?！?/br>
    譚楓回憶著今天見到方南初的那個德行，語氣不由得輕蔑起來：“靠方南初怎么能養(yǎng)的了……”

    “是啊，靠他一個人怎么能養(yǎng)的了?！标愭掳櫫讼旅迹裆珔拹海骸八烙嬕彩亲约褐雷约吼B(yǎng)不了吧，所以直接停了方梔的學(xué)業(yè)，把他送到經(jīng)濟公司里去了?！?/br>
    “當(dāng)時星耀傳媒剛好有一個童星培養(yǎng)計劃，方梔模樣好，公司有意向簽他，還能給方南初一筆錢。那時候方梔沒有成年，所有的經(jīng)濟合同父母都可以代簽，星耀給出的條件是十年的賣身契，違約金高達上千萬，方南初想都沒想就簽了，直接把方梔賣給了星耀傳媒?！?/br>
    譚楓在聽到最后一句話時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心里品出一絲酸澀來。

    陳媛嘆了口氣，指甲在關(guān)節(jié)上掐出一道紅痕：“你知道，從小就走娛樂圈這條道的小孩有什么特點嗎？”

    “他們要么是有錢有勢，即使玩了兩三年后反悔了，不想繼續(xù)了，那還有家里的長輩和錢給他們兜底，至少身上不會背著幾百萬或者幾千萬的違約金，繼續(xù)瀟瀟灑灑過他們的日子?！?/br>
    “要么，就是從小就確定了自己的夢想，他們愿意吃苦愿意忍辱負重，他們知道娛樂圈這個地方的恐怖和無奈，然后一步一步靠著信念走到光芒萬丈的舞臺上?！?/br>
    譚楓蜷縮了下手指，接著陳媛的話說：“所以方梔他……”

    陳媛點了點頭：“方南初不管他，方槿年紀又小。方梔那個時候才是真正的孤立無援，沒有錢，不敢有夢想?！?/br>
    “沒人問他愿不愿意，也沒人能幫他兜底。”

    第39章

    臨近零點的時候陳媛被值班護士叫走了，留下譚楓一個人在診療室里沉默著發(fā)呆。

    方梔的過往就像是一條丑陋又可憐的小蛇，死死繳住譚楓那顆心臟，壓抑得他幾乎喘不上氣。

    休息室和診療室隔了扇半邊透明的玻璃門，譚楓看了看門口的信息素指標。方梔的信息素已經(jīng)降到了正常水平線之內(nèi)，alpha坐在那猶豫半天，最后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坐在一旁的床頭柜上。

    休息室沒有窗戶，整間屋子就像被墨水潑過一樣黑，只有門后面的儀器滴滴答答亮著幾下綠光，斜著打在地面上，閃爍幾下后又被摁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