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為弟弟劇透頭疼中 第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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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霸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白”道:“其實我的預言,不能叫預言。而是我若與一人關系足夠緊密,眼前就會出現(xiàn)讖緯之書的虛影,能閱讀出此人之后的事跡。” 高颎激動道:“難道是洛書重現(xiàn)世間!” 李玄霸就知道高颎不會懷疑。這個時代的人太信讖緯了。 李玄霸搖頭,又猶豫了一下,道:“讖緯之書不叫洛書,叫……” 他停頓了一下,做出緊張的神色,小聲道:“叫《隋書》?!?/br> 高颎的激動神色一僵:“什么?” 李玄霸小聲道:“老師的讖緯之書就是,咳,那個,《隋書·高颎傳》?!?/br> 高颎:“……” 李玄霸的眼神十分單純無辜。 高颎默默把桌子擦干凈,道:“卷幾?列傳幾?” 李玄霸道:“卷四十一,列傳六?!?/br> 高颎嘴角扯了扯:“還行,宇文弼那老匹夫呢?” 李玄霸道:“卷五十六,列傳二十一。” 高颎滿意地點了點頭:“他也就只配這個位置了?!?/br> 這下輪到李玄霸無語了。高先生你在這件事上還要爭一爭嗎?這有什么可爭的,你本來地位就比宇文先生高許多。 高颎又問道:“是誹謗朝政,不是謀反?” 李玄霸道:“不是謀反。” 高颎嘴角又扯了扯:“他若想殺我和宇文弼,哪怕誣告謀反都好啊,唉?!?/br> 李玄霸疑惑。怎么誣告還好了? 高颎見李玄霸的表情,苦笑著搖搖頭:“你不明白?!?/br> 李玄霸點頭:“學生不懂?!?/br> 高颎教導道:“若誣我和宇文弼謀反,朝堂中有的人可能認為我和宇文弼確實對陛下不滿,有的人認為陛下只是忌憚與先太子有舊的我。無論哪種想法,這件冤案都只會局限在我們之間。對朝堂不會有太大影響。但誹謗朝政就不同了。” 李玄霸想了想,道:“陛下用誹謗朝政的罪名誅殺朝中高官,朝臣因言獲罪,以后就沒人敢進言了?” 高颎嘆氣:“是。而且陛下的名聲也會折損。朝野上下不在乎陛下排除異己,但陛下堵塞言路,這就讓天下賢人寒心,大隋也就危險了?!?/br> 李玄霸不明白高颎現(xiàn)在的悲嘆。 楊廣都要殺他了,為何他最掛念的不是自己和家人,而是楊廣的名聲和隋朝的安危。 這就是高尚嗎? 他理智上知道有的人很高尚,在情感上難以明白。 高颎悲嘆了一會兒,又問道:“你看到的天書……呵,隋書中,可有我因何言獲罪?” 李玄霸道:“是累積的。老師阻止陛下征召數(shù)萬樂工?!?/br> 高颎道:“北周天元帝以好樂而亡,前車之鑒近在眼前。” 李玄霸道:“老師請求暫緩長城、運河、東京修建?!?/br> 高颎道:“徭役頻繁,民生凋零,怨聲載道,恐生民亂。” 李玄霸道:“最后一根稻草是陛下過于厚待啟民可汗?!?/br> 高颎譏笑道:“啟民可汗雖已經(jīng)年老,但他帶諸子多次來中原打探消息。他一死,他的兒子正值壯年,熟知中原情況,一定會成為中原大患?!?/br> 李玄霸道:“老師抱怨最近朝堂綱紀混亂?!?/br> 高颎道:“難道不是嗎?朝中大臣只知道奉承陛下,誰最會奉承誰就得勢。那楊素就罷了,好歹還有幾分本事。宇文述根本不知兵,卻是陛下最信任的大將。若邊疆戰(zhàn)火重燃,難道讓宇文述那個庸才去領兵?!” 李玄霸垂目道:“老師說得都對。” 高颎閉上眼,哽咽道:“但陛下不聽?!?/br> 師生二人相對沉默了許久。 高颎才睜開眼:“你可看到大隋氣運還有多久?!?/br> 李玄霸道:“老師真的想知道嗎?” 高颎道:“想?!?/br> 李玄霸道:“大隋氣運還有不到二十年。但接下來的事我不能說,因為大隋之后是一個長達三百年的大一統(tǒng)王朝,華夏大地將重回盛世。所以我不能讓老師阻止盛世到來?!?/br> 高颎:“……” 高颎爬起來,走到李玄霸身邊,按著李玄霸的肩膀道:“什么?二十年后盛世就要來了?!” 李玄霸:“……嗯?!?/br> 高颎仔細打量李玄霸的神情。 李玄霸毫不畏懼地與高颎直視。 高颎遲疑了一會兒,道:“你看天書,對你身體有何負擔?” 李玄霸道:“孫醫(yī)師說,我活不到弱冠。不過現(xiàn)在孫醫(yī)師又說我身體好多了?!?/br> 他伸出雙手,看了看自己幼小的手掌,平靜道:“或許能活過弱冠,但這一輩子都會這樣病病殃殃的,活過的每一年都是上天的恩賜?!?/br> 高颎眼帶心疼道:“你過多預言,一定也會對身體有負擔?!?/br> 李玄霸道:“我本來就是隨時可能離開人世,這點負擔倒無所謂。比起天譴,我會讖緯一事暴露后的人禍才最可怕?!?/br> 高颎皺眉道:“你既然知曉,就不該告訴我?!?/br> 李玄霸認真道:“老師,我這條命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老師若能得救,我來這一世,也算不白走一趟??上宜妓髟S久,也想不到如何救老師,只能將未來告訴老師,給老師平添許多煩惱,真的很抱歉。” 高颎揉了揉李玄霸的腦袋:“你這怎么能叫給我平添煩惱?” 他不斷揉著李玄霸的腦袋,把小弟子的腦袋揉得一點一點,眼神十分憐愛。 小孩不會說謊,除非是有人教他說謊。而李玄霸現(xiàn)在的話,是其他人連說謊都不敢編的事。 現(xiàn)在大隋正值盛世,誰能想到,短短二十年,大隋就要崩塌? 但高颎卻相信李玄霸的判斷。 因為他自己就判斷,若當今皇帝再這樣昏庸無道,天下大亂是遲早的。 大漢之后,天下再無一個大一統(tǒng)王朝,就連晉朝,在創(chuàng)建之初就岌岌可危。 之后南北朝亂世,朝代更替之快,高颎一人就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北朝東西魏并立、北齊北周并立、隋三代,南朝變換更是頻繁。 所以即使大隋已經(jīng)再次將天下歸于一統(tǒng),能維持多長的時間,誰心中都不樂觀。 在這種前提下,大部分勛貴貴族難免只想討好皇帝,為自家謀奪利益。不會想什么匡扶社稷,治國安民。 高颎問道:“二十年后,天下真的會迅速歸于一統(tǒng),然后是三百年盛世?” 李玄霸搖頭:“不是三百年盛世,是近三百年的大一統(tǒng),準確數(shù)字是二百八十多年,但盛世只有一百三十多年?!?/br> 高颎笑道:“一百年盛世?。∵@個王朝堪比強漢了!” 李玄霸點頭:“是的?!?/br> 高颎道:“我已經(jīng)老了,如果我活不到那一刻,就在我死前告訴我會創(chuàng)造盛世王朝的人是誰。” 李玄霸使勁點頭:“好。那老師,你想好怎么度過死劫了嗎?” 高颎笑道:“沒想好?!?/br> 李玄霸疑惑:“那老師你為何要笑?” 高颎拍了拍弟子的腦袋:“我聽到二十年后盛世就要來臨,為何不笑?大德,以后可不能再將此事告訴他人。對了,你為何不告訴你父親?” 李玄霸板著臉道:“父親沒有死劫。對大部分人而言,知道未來不是好事,只是負擔。若不是我實在想不出如何救老師,我也不會告訴老師?!?/br> 高颎笑著嘆氣:“確實如此。你也不要告訴宇文弼。他太脆弱,又對大隋太忠誠,不適合聽這些。還好你告訴的人是我?!?/br> 李玄霸心道,宇文先生也曾在北周為官,能對大隋有多忠誠? 對大隋不是忠臣,卻是為了進諫隋朝皇帝能把生死置之身后的忠良之臣。 高颎長吁短嘆了一番,得知自己將死,而且也想不到怎么逃脫這個死局,卻滿臉笑容。 李玄霸都有點快裝不下去了。這完全出乎他預想。 李玄霸原本想,高颎肯定會慌亂,會質(zhì)疑,然后自己就能誘導高颎進入自己的節(jié)奏,幫自己完成一些布置。 現(xiàn)在高颎雖然被楊廣忌憚,但朝堂地位仍在,在楊廣動手前,高颎能做許多事。 沒想到高先生不僅沒有質(zhì)疑自己,還滿臉笑容,只字不提如何避免死劫。這讓李玄霸怎么接著往下說? “弟子不會和其他人說了。但老師,你還是快想想辦法吧,這是滅門之禍?!崩钚匝b作急哭的模樣。 高颎笑著用袖子幫李玄霸擦眼淚:“急什么?這是明年才會發(fā)生的事。我已經(jīng)做過的事不能更改,還未做過的事我也不確定自己會如何做。到時再說吧。不過我倒是能和宇文弼那老匹夫說說,讓他別私下嘴碎。要小心謹慎啊?!?/br> 李玄霸:“……”真是不入套啊。 其實他對高颎說的話半真半假。高颎、宇文弼確實因言獲罪,但最后一根稻草不是進諫,而是進諫多次未果之后聚眾私下抱怨。 大約就是幾個老頭一起喝酒吃rou抱怨幾句,然后被人告發(fā),以誹謗朝政之罪砍了。 這其實比進諫被厭棄而獲罪更炸裂。幾人獲罪,不僅證明楊廣是個聽不得諫言的人,還證明楊廣有私下監(jiān)控群臣。群臣不僅不敢勸諫,連在家抱怨幾句都可能被殺。 大業(yè)朝堂的禍端,從大業(yè)三年高颎、宇文弼、賀若弼的誹謗朝堂一案,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端倪。 那之后,楊廣的耳根就變得很清靜,處事越發(fā)肆意妄為。 不過若是沒有了“誹謗朝堂”一案,楊廣處事還是肆意妄為,只是換了一群人進諫而已。 李玄霸的“劇透”,對未來一點影響都沒有。 高颎已經(jīng)六十五歲了,不一定能活到唐朝建立,為他二哥所用的時候。 李玄霸劇透高颎的目的,除了引誘高颎與自己合作,對京兆韋氏做一些事之外,還有想讓高颎對自己和二哥更親近,這樣高颎如果能正常老逝,人脈不會因為被殺而凋零,就能被自己和二哥繼承。 高颎和宇文弼都是非世家的大儒,他們代表的是北朝勛貴中的文臣。因北朝勛貴基本都是武將,所以圍繞在他們身邊的基本都是寒門士子。 高颎和宇文弼又很慷慨,常常將自己標注的儒經(jīng)教授他人,不像其他世家那樣將自己家族所傳標注經(jīng)卷珍藏。寒門士子讀書,基本都用的這兩人所標注的儒經(jīng)。 等李玄霸把兩人標注的儒經(jīng)印刷后,可以說這兩人就是天下寒門士子學儒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