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提著一籃子糕點回來時，虞世南已經(jīng)摸底了李玄霸寫文章的基礎(chǔ)。

    李玄霸胸有錦繡，只是文章略輸文采，不擅長駢儷。

    合格的駢儷文可以靠死記硬背。又不是寫傳世之作，多背多寫就行。難的是言之有物。

    虞世南對李玄霸很滿意。

    雖然李玄霸八歲就參加科舉稍早了些，參加了也不可能被授官。但科舉是與天下寒門士子過招，弟子既然有這個志氣，他自然要支持。

    本來虞世南以為李玄霸只是去見見世面，但李玄霸若能把心中所想描繪出來，也不一定只是一輪游。

    李世民把糕點塞進弟弟嘴里，差點把李玄霸噎?。骸鞍⑿?，這個好吃。師娘給我們裝了一籃子！”

    李玄霸鼓著腮幫子艱難咀嚼：【老師本就生活清貧，你還連吃帶拿，你不羞嗎？】

    李世民眨眼。

    老師生活清貧？那等年節(jié)多給老師送些禮物。但好吃的還是要拿走。這是兩回事！

    他不僅不還回去，還塞了一塊糕點給虞世南的兒子虞昶。

    虞昶比李世民小一歲，儼然已經(jīng)成了李世民的小弟，拿著糕點十分恭敬地跟在李世民身后窸窸窣窣啃著，完全忘記了這糕點是自家的，還對老大十分感激。

    虞世南見到這一幕，不由嘆氣。

    其實他之前覺得自家兒子還成。但有了李世民和李玄霸這兩位弟子之后，真是人比人得丟。

    李玄霸抹了抹嘴，終于把糕點吞了下去。

    他抽出一卷書遞給虞昶：“這是我和二哥用過的啟蒙書，昶弟看得用不得用?！?/br>
    虞昶的臉垮了下來。這個年紀的孩子沒有喜歡讀書的。對剛啟蒙的他而言，看書真是噩夢。

    但打開書后，他看著書中精美的圖畫，立刻揚起了嘴角，脆生生道：“謝謝李三兄！”

    虞世南再次嘆了一口氣。

    自己兒子啟個蒙都如此艱難，居然不愛讀書，真是人比人得丟。

    小小打擊了一下虞世南的養(yǎng)兒自信后，李玄霸和抱著糕點不放的李世民又去找了李昭和柴紹。

    香皂鋪子的事李玄霸已經(jīng)寫成了文字方案。之后他為了備考不會常常出面，就全權(quán)委托阿姊了。

    李昭雖然已經(jīng)嫁給柴紹，但她現(xiàn)在只是相當于柴府另一個女兒，正在學習如何當柴家主婦，還未和柴紹同房。所以李玄霸不用擔心會打擾李昭和柴紹。

    勛貴世家聯(lián)姻，能否生出嫡長子是重中之重。生出嫡長子之前，娘家盯著自家女兒的安危盯得很緊，生怕女兒會出問題。

    所以雖然勛貴世家的女兒在六七歲就會定親，十三四歲就會嫁人，但一般十六歲才會圓房，十八歲左右才會有第一胎。

    竇夫人和未來的長孫皇后都是如此。

    在這之前，出嫁的勛貴世家一般都會帶上專門代替自己圓房的丫鬟，兩家約定好，丫鬟若懷男胎就流掉或者生下溺死，生女兒就撫養(yǎng)。

    也有少數(shù)人家，會如李建成這樣，親家先送同族側(cè)室，默認可以留下男胎，或和柴紹這種不睡陪房丫鬟，享受和妻子“先談一場純純的戀愛”。

    李昭出嫁后，李世民不愛來柴府，因為柴紹的笑容實在是傷眼睛。

    李玄霸和李昭商議香皂鋪子后續(xù)事情時，李世民就非要和柴紹去比誰射箭射得準，爭一時意氣。

    柴紹只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李玄霸都無奈了：“柴姊婿是不用當值嗎？”

    李昭扶額苦笑：“他特意請了假。太子殿下寬厚，準了。”

    李玄霸無語。柴紹和阿姊成婚都半年了，他究竟請了多久的假？還是說這假不是連續(xù)的，而是隔三岔五就請假回家陪新婚夫人？也虧得太子仁厚肯縱容。

    李玄霸轉(zhuǎn)移話題，不想提戀愛腦到令人無語的姐夫。

    姐夫的父母居然也縱容兒子“不上進”，真是神奇。

    “香皂販賣的時候，得分等級，不是每個顧客都能買到香皂。貢品同款香皂，會比貢品低一個檔次，只供有勛貴官吏家庭購買?！?/br>
    李玄霸把自己的分級貴賓制度拿出來。

    分級、限量、預購、盲盒。網(wǎng)紅店規(guī)訓客戶四大法寶。

    貴族家庭大多都有自己的工坊，家中所用物品都自給自足，本就很少在外購買。

    李玄霸打出“貢品”同款的消息，雖然能吸引這些人嘗鮮。但這時貴族天生對外面的東西不信任，認為在店鋪買東西有違自家逼格，所以很少在外面大批量購物。

    他們和“定制店”的客源雖然身份不同，但數(shù)量稀少不差錢還希望被特殊對待的心理是相同的。

    這時候就需要店鋪給顧客“定規(guī)矩”?！耙?guī)矩”越多，顧客就越覺得自己買得值——他們買的不是商品，而是一種“入圈”的資格。

    李玄霸已經(jīng)“金盆洗手”后，曾經(jīng)認識的網(wǎng)店老板還和他說沒趕上好時代?，F(xiàn)在的“定制貨”搭上了同人的車，才更好賣。就算顧客被卷款逃跑無數(shù)次，也會乖乖提前幾個月付錢，半分保證都不需要地等著，不等就會被圈子罵。

    李玄霸現(xiàn)在就把新學到的“知識”運用到大隋。

    “西市的香皂不定數(shù)量，但也辦貴賓卡，貴賓卡除了準入費之外，還執(zhí)行儲值等級制度。比如儲值一千錢為丙等，可以預定一些功能性的香皂。儲值用完之后，必須再儲值等級所需的金額，才能繼續(xù)享受相應貴賓待遇。”

    “東市執(zhí)行會員制度，只要是官員就可以免費進入，根據(jù)官階和爵位不同分貴賓等級。‘貴賓款護膚套裝’限量上架，所有會員都能購買；不同等級的貴賓有預購限額，可以提前一個月給全款預定想要的護膚品。陛下已經(jīng)準許，三品以上官員和郡公、國公可以用他所用的冷制皂貢品?！?/br>
    “貴賓擁有專屬服務人員，每逢年節(jié)，都會有禮物贈送；每個月每個等級的貴賓都有專屬活動，如新品限量免費試用套裝，和各種應季盲盒……”

    李昭看著李玄霸寫的計劃，聽著李玄霸的詳細解釋，眼睛轉(zhuǎn)起了圈圈：“慢點慢點，阿姊沒聽懂?！?/br>
    李玄霸喝了一口溫水，詳細給阿姊舉例。

    李玄霸說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壺水，跑了一趟茅房，李昭才終于勉強搞懂。

    李昭揉搓著弟弟的小腦袋，道：“啊，大德啊，你為什么能有這么多奇怪的點子？”

    李玄霸面無表情道：“書看得多。這些點子都是以前的豪商做過的，特別是魏晉多豪商，各種營銷手段層出不窮。”反正甩鍋古人就是了，他就不信會有人去查。

    李昭沒有懷疑李玄霸。

    晉朝是一個奇葩的時代，從上到下奢侈成分，豪商眾多。晉武帝時首富石崇的本金就來自當荊州刺史的時候搶劫過路富商。

    李昭道：“你可不要為了錢財移了性情?！?/br>
    李玄霸搖頭：“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認為賺豪富的錢，比收貧困人的租子更叫取之有道。取之有道的錢財不會移了性情?！?/br>
    李昭總覺得不對。

    按照世間常理，收租子才是正經(jīng)的取材，商賈不是。但李玄霸這歪理，居然讓她難以反駁。

    李昭只能哭笑不得道：“我們家大德果然有德，是個佛祖圣人心腸?！?/br>
    李玄霸嘴角抽搐：“我怎么感覺阿姊在罵我？”

    李昭點了點李玄霸的額頭：“阿姊才沒有。我是真心夸你?！?/br>
    李玄霸轉(zhuǎn)移話題道：“高夫人的鋪子都在西市，想做西市的生意。她還想分個鋪子賣更廉價的肥皂，薄利多銷。肥皂就是不加香料的香皂。這個鋪子可以現(xiàn)場制作肥皂，讓世人知道我們張貼的肥皂方子是真的?！?/br>
    李昭好奇：“為何要把方子公開？”

    李玄霸微笑道：“不把方子公開，怎么讓其他人模仿？不讓其他人模仿，怎么讓人免費幫我們推廣？只有用香皂的人多了，我們的香皂才會被瘋搶?！?/br>
    李昭道：“他們?nèi)绻u得比我們便宜，我們不會被搶走客人嗎？”

    李玄霸搖頭：“不會。物品的珍貴不僅在于材料，更在于名聲，就像是人的名聲一樣。我們的香皂是貢品。正因為公布了方子，他們才會認為我們有更大的秘密。如果他們降價，就更無法與我們競爭?！?/br>
    李昭似懂非懂。

    李玄霸道：“阿姊，如果你看中了一件特別珍貴和稀有的首飾，有兩家看上去差不多的商鋪，價格相差一百錢，你是買貴的那家還是買便宜的？”

    李昭立刻道：“貪小便宜吃大虧，我不差那點錢……啊，我明白了?！?/br>
    她掩嘴笑道：“希望他們狠狠降價?！?/br>
    姐弟二人相視一眼，狡黠微笑。

    等他們降價。我們不僅不降價，還要根據(jù)季節(jié)不同加價或者直接下架呢。

    李玄霸和李昭達成了共識，李世民也垂頭喪氣地輸了回來。

    李世民向李玄霸訴苦，李玄霸并不想安慰二哥。

    你和柴紹年齡相差那么大，你怎么會有自信能贏過柴紹啊！

    李玄霸有時候真的不知道二哥的自信心為何會如此膨脹，簡直好像整個人身上全是自信心。

    “下次我一定能贏！”李世民攥緊拳頭，曲臂發(fā)誓。

    李玄霸敷衍地“哦”了一聲，閉目養(yǎng)神。

    李世民掩著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射箭可是體力活，他也累了。

    “阿玄，過去點?！?/br>
    “車這么寬敞，別擠我?！?/br>
    “靠著車門睡覺不舒服，給我當枕頭?！?/br>
    “滾！”

    “我也給你當枕頭，快過去點！”

    李世民不由分說把李玄霸擠開。

    李玄霸困得不想動。于是兩個孩子腦袋挨著腦袋，互相當靠枕就這么睡著了。

    乳母把他們抱下馬車的時候，他們都還沒醒。

    李四娘和李五娘等候在馬車?？刻?，讓乳母換條道回院子。

    李四娘小聲道：“后院又鬧起來了，可別撞上?！?/br>
    李五娘伸手，幫乳母把李玄霸抱著：“二郎三郎的院子離長兄的院子很近。先在我們院子躲一躲，待鬧完之后再回去?！?/br>
    乳母疑惑：“這么嚴重？那是不是該把二郎君三郎君叫醒？”

    李四娘搖頭：“二郎三郎去了恐怕會被遷怒。先躲一躲?！?/br>
    四娘和五娘也是心里有成算的。再加上她們自從也拿出零花錢得了些香皂鋪子的分紅后，一直念著二郎三郎的好，所以乳母相信她們。

    李世民趴在乳母懷里，李五娘穩(wěn)穩(wěn)地抱著李玄霸，李四娘在前面領(lǐng)路，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才回到四娘和五娘居住的小院落。途中李四娘還和李五娘換著抱了李玄霸一程。

    李世民和李玄霸帶著的仆從想抱李玄霸，兩位娘子都搖頭。

    乳娘無奈?？吹贸鰜恚瑑晌恍∧镒佣歼^于喜愛自家三郎君了。

    到了李四娘和李五娘的院子。李世民和李玄霸睡在同一張榻上，但李四娘和李五娘都只對著李玄霸指指點點，輕笑三郎的睡相很可愛。

    李四娘道：“風風火火的二郎只有三姊能制得住，還是三郎討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