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然后是隱忍的哭泣聲,是無措的交談聲,是明知無效但依舊要說出口的互相開導。 任曉源心里竟也跟著酸酸的。 家屬在祈求神明的降臨,救回自己親人的性命。 而任曉源知道,他們唯一能依靠的神明,是鄭循。 這一等又是三個多小時。 任曉源坐坐站站,中途回到鄭循辦公室看了一眼,也沒有別的醫(yī)生在。他也不好貿然丟下平板電腦就走,挺貴的。 晚上十點整,任曉源走回了手術室門口。移門剛好打開,門框上方的“手術中”也跳至了“手術結束”。 幾個年輕醫(yī)生在前面邊走邊聊,還不?;顒又绨颉?/br> 鄭循走在人群最后方,已經(jīng)換上了便服,任曉源朝他看去。他的發(fā)間有些潮濕,不知是剛剛洗過了臉,還是出了汗。神情看著有些疲憊。 年輕醫(yī)生們回頭跟鄭循打了個招呼,依次離開了。 “抱歉,又讓你等了這么久?!?/br> 任曉源搖了搖頭。等待早就成了他過往生活的主題。這會兒多等幾個小時也不算什么了。 “是搶救嗎?”為了打破僵局,任曉源問,然后朝他遞出了手里的平板。 “嗯?!编嵮舆^平板,看了兩眼。 “里面東西我沒動啊?!比螘栽磁e起雙手,表明自己的清白,“不知道怎么夾在衣服里被我塞進行李箱了?!?/br> 說完他才發(fā)現(xiàn)這是多么多此一舉的解釋。 鄭循看著他的臉,喉結滑動了兩下才開口:“能陪我坐一會兒嗎?” “???” 五分鐘后,兩個人并排坐在了醫(yī)院中庭的花園里。 “其實我一直處在神經(jīng)緊繃的狀態(tài)里?!编嵮乳_了口。 “什么意思?” “剛剛那臺手術,如果手術刀多切兩毫米,這個人可能當場就沒命了?!彼苌偃绱嗽敿毜馗螘栽唇忉屪约旱墓ぷ?,“所以抱歉,讓你等了這么久?!?/br> 任曉源的嘴唇張了張,最后卻什么都沒說。 “抱歉,我說得太多了?!辈恢罏槭裁?,鄭循今晚總是道歉。 “沒事,你接著說?!比螘栽吹皖^摸了下自己的手背。 鄭循低垂著眼瞼,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剛畢業(yè)進醫(yī)院的時候,只是跟在老師后面打雜。一開始做些小手術還沒什么問題。直到第一次,主任讓我跟開顱手術,就出了意外?!?/br> 他的喉結滾動后才繼續(xù)說:“患者也是出了車禍,頭部被撞擊。結果......手術到一半突然大出血,最后人沒救回來?!?/br> 任曉源倏地回頭看他。鄭循緊閉著嘴唇。 “那是我第一次眼睜睜看著病人在我面前死去。” 任曉源下意識想伸出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但動作做到一半又收回了手。他沒有立場。 “后來我就……有些應激了。大概有一個月的時間不敢再去跟手術,還被主任大罵了一頓?!编嵮瓫]有注意到他的動作,繼續(xù)說,“我不是想解釋什么,只是過去的兩年里,我也常常活在這種緊張里。” “大前年醫(yī)院宣布改制,我去新加坡開會遇到你,就是在這件事之后。那之后后很多有經(jīng)驗的醫(yī)生走了,神外的人手本來就不多。很多手術只能我來上,我硬著頭皮也要上?!编嵮f著說著就閉了嘴,“……抱歉。” 他道了一晚上歉。 “但我現(xiàn)在又有了新的條件反射,會為了新的事緊張?!被▓@的燈光很暗,鄭循轉頭看任曉源的眼睛。 “什么?”任曉源問。 鄭循攥著褲子的手指緊了緊,最后什么都沒說。 任曉源覺得此刻的氣氛有些微妙。他心底莫名跟著一緊。 鄭循移開了視線,盯著花園地面的紅磚。 “抱歉。”他又道歉。 而任曉源卻無法回應這份歉意。 鄭循用手撐住自己的額頭,喉結滾動了好幾下:“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確實做錯了。你說得對,我是自大狂,我只顧及自己的感受,我只在乎自己的事業(yè),忽略了你。浪費了你的時間,對不起。” 任曉源如鯁在喉。他說不出責備的話,也沒辦法坦然地告訴鄭循,他已經(jīng)不在意了。 鄭循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黑暗中越攥越緊。 直到一只黑貓從花叢里竄了出來,他才抬起頭來。 鄭循深呼吸一口氣之后,看了一眼手表:“你是打車來的嗎?我送你回去吧?!?/br> 任曉源沒想到自己會在分手這么多天之后,再次坐上鄭循的副駕。 車開過路口,車里的廣播已經(jīng)進入深夜點歌節(jié)目。 有大學生為暗戀的女生點播了一首楊千嬅。兩個人并排坐在車里,聽完了一整首歌。 “要先去我那里坐一會兒嗎?”鄭循忽然問他,帶著些祈求的意味。 “已經(jīng)太晚了?!比螘栽纯戳艘谎蹆x表盤上的時間,接近十一點了。 “你還有東西沒帶走?!?/br> “有嗎?” “有?!编嵮V定地回答。 第6章 餮足 開門,玄關處擁抱,搞到臥室床上。 這原本是他們小別重逢的必備環(huán)節(jié)。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已經(jīng)分手了,這套肌rou記憶竟然延續(xù)了下來。 任曉源原本只是站在玄關處換拖鞋,結果回過身一不小心撞到了鄭循的肩膀。